看着她在前方踽踽独行,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泪流满面。
我又去看她,我的曾祖母,那个瘦弱、黝黑的老人。
她正坐在院前的小竹椅上,目光呆滞无神地望着远方,不知在思索着什么。我慢慢地走上前去,在她的耳边轻轻唤了她一句。一会儿,她回过神来。“哎,你来了。”她似乎很惊喜。“嗯。”我羞涩地回答一声。她扶着竹椅,略带急切地站起来。“哦,你快坐,我去给你拿饮料喝。”她支撑起伛偻的身体,努力地想走得更快,却只能蹒跚地缓步向前。
夕阳为她的白丝染上金黄,风又吹起了她的金丝,单薄的衣衫使嶙峋瘦骨的形体更加明显。时光的流逝仿佛也在这种静默的慢行中放缓了脚步,我的眼前出现了幼时的景象:
那时的她,精明能干。曾祖父去外面打拼,家中上上下下的大小事务都靠曾祖母一手揽下。偶尔我会去她那玩几天,她会牵带着我这个“小拖油瓶”,上山砍柴,下地种瓜,喂鸡喂猪。直至现在,我还记着那双满是老茧的手的粗糙质感。空闲的时候,曾祖母会搬出两张小椅子,跟我讲讲我似懂非懂的话,或随手摘下根野草编点小玩意。若是“心血来潮”,还会带着我去小商店买些东西。我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与店老板唇枪舌战,为一点小钱讨价还价的背影……
过去与现实的印迹慢慢交融,慢慢幻化出前方那个努力前行的曾祖母
。
这么多年来,我由木讷变而开朗,由羸弱变而强壮。但那个精明能干的曾祖母,却在我不甚在意的时光中,像这垂暮的夕阳,像这枯败的花朵,一步步走向无可避免地凋零。
而坦然的我,在此之前也并未意识到,还因为学业太忙,相隔太远等各种理由,与曾祖母越走越远。我的步伐愈加迅速,努力想要跟上周遭的变化,成绩需猛进,跑步需飞快。
那种缓慢悠闲地与曾祖母一起手拉手穿过田垄的时光,只能在夜深人静,偶然回忆起来。但曾经为整个家庭付出了“衣带渐宽终不悔,为衣消得人憔悴”而努力的曾祖母,在时光这把雕刻刀下,已衰老,已虚弱。她需要我们放下渴望向前的目光,耐心等待,放缓脚步,静静陪伴。
龙应台在《目送》中这样写道:“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她的缘份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我想,这不单只是父母子女,而是更多的血脉关系的无奈和悲伤,那么,我们能做的微薄的事,不过是在她的有生之年,追上她的背影,再放慢脚步,与她并肩同行,不要让孤单成为她的永恒。
哦,亲爱的曾祖母,慢慢走,我们不急。即便时光的浪花终将把你带走,我们也会站在涯边,为你亮起一盏灯,目送着你走向那没有劳累,没有痛苦的地方。
一切慢慢,都是深情;所有深情,只是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