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潭水,很老很老了。
有人问我:“小潭什么时候最美?”
我笑而不答,只能做出拙浅的描述。
春天有轻风滑过它微笑的涟漪;夏天有孩童的脚拍过它温柔的胸膛,有老人落棋的声音“惊起一滩鸥鹭”;秋天有月辉泼洒过几束柔枝,也有寒蝉凄切,对歌长亭晚……
那时,它还年轻,趁着年少轻狂,几杯浑酒下肚,绣口一吐,便是盎然的春意。而今翘首望去,昔日的春景只剩下萧索的春意,仿佛它早已失去了美丽——这些年来,人们已将它淡忘。
记得它最近的访客,是几位穿白衬衫的男人,高高大大,每个人都提着公文包,来到潭边,记了什么,又低低说道:“这儿的潭成了蒿草的天下,真影响市容……”随后便匆匆离去,留下一湾微微啜泣的老潭,风起时,兴许会听到它的哭声。
信步踱在潭边泥泞的路上,浸湿的软泥轻轻描绘出我的足迹。遥望潭边,只闻“断雁叫西风”的悲凉。潭面枯黄的蒿草交错,仿佛是织了多年的蛛网,罩住了一切生机,不让半点生机流露。
偶然间,远处一片蒿草在起伏,我心头猛地一震——
莫非这潭死水还存有鲜活的生命?我欣喜,放慢了脚步,悄悄靠近这令人惊喜的一隅……
轻轻拔开蒿草蒙盖的小潭,如同掀开新娘的喜帕一般,刹那间,我的世界充满了喜悦与激动。我把头慢慢伸过去,哦,原来有人在作画。令我吃惊的是,执笔泼墨的,竟是位老者。
众目睽睽下,他从容地挤出一些白色颜料,又兑了些米黄,用笔蘸了往画上点。那芦花便绘染成一幅旖旎的风景,这一蒿枯黄的秋水之上,竟不可思议地飞翔了几只水鸟……
夕阳洒在老者的白发上,留下丝丝金光。他眯缝着双眼,上下端详然后挥笔提款: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几天后,我再次造访,却发现作画的人多了起来,每个人握着自己的画笔,点绛一蒿秋水,画出自己心中最美的图画。
那几位身着白衬衫的男子再度出现,只是手中的公文包已成了相机,记录下了这美好的瞬间。
就这样,小潭终究还在,仍旧蒿草满满的样子,却成了人们心中的桃花源了。
画笔蘸上颜色,轻点在纸上,一蒿枯黄的潭水频频传来秋波,心中的美也开始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