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来了,嘴里呵出的气在眼前化成一场飘渺。我搓着冻得像胡萝卜似的手指头,为车站里浓重的汽油味不停地皱眉。天虽还算亮堂,却也掩不了已近黄昏的事实。除去车费,我将余钱换成了热腾腾的麦饼,扑面的香气令我舒展了眉。
公交车上三三两两的人,我随意坐了个靠窗的位子,开始享用美食。
车上陆续来了些人,在一群即使穿上了冬衣也还是风姿绰约的女士后面,我一眼就注意到了他。那是个由岁月镌刻出来的男人,却意外地带着一抹如初春拂过大地的微笑。他的笑是不露齿的,抿着嘴笑出了一条好看的弧度。他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外套,底下是一条洗得泛白的牛仔裤,整个人显得高瘦而单薄,我真怕他被一阵冬风淹没。
他手里拿着一支笔,怀里抱着个本子,在车上将那本子依次给乘客看,脸上的笑一丝也没变。
不久之后,他就带着本子来到我的旁边。本子上,红底衬着手掌化为白鸽的标志极为醒目。一段白纸黑字中,“聋哑人”三个字被蓝笔划了好几道,“捐款人”以及“金额”下方蓝笔只添涂了寥寥几笔。
我一下就明白了,他在为聋哑人募捐。
我将余钱都拿
去买麦饼了,剩下的便是要作为车费的,除此外,身上真是告罄了。我拿着啃到一半的麦饼,有些尴尬,说了声:“对不起啊,我身上没钱了。”
过了会儿,我方觉得有些怪异,他依然带着笑站在旁边。我以为他没听清我那蚊子般的声音,便又重复了一遍。却见他用笔在“聋哑人”三个字下又添了一杠,我有些不明所以。他又不慌不忙打了几个手势。
我一下就明白了,他是个聋哑人。
我脑子有些紊乱,动作有些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该怎样和他沟通,向他解释我身上没钱了。最后,我将我零星的车费拿出来,慌乱地比划了几下。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将本子收了回去,满带歉意地朝我笑了笑,就下了这辆公交车。
我靠着窗,目送他又上了一辆公交车,他在向两个人费力地解释着,仍然慢条斯理地笑着,而那两个人,手指触动着手机屏幕,一个余光也不曾赏给他。
车子发动时,我看见他在寒风中伫立在车站旁,似乎在迎接着春天的到来。一脸和煦的笑,一如既往。
公交车行过瓯江畔,我望着对岸的温州在一片模糊的雾霭中点上了灯,才惊觉夜色已渐渐渲染了这一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