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嗒,桔黄色的光迎头洒下。“爸,灯亮了!”我朝父亲的方向兴奋地叫着。只见父亲敏捷地跳下凳子,回头浅笑,眼里盛满暖暖的光。
小时候,家里并不宽裕,仅有三间平房,而厨房是我与父母交流最多的地方。,厨房的灯是老式的白炽灯,发出桔黄色的光,当然,也老是坏。
父母那时候上白天班,所以,我们一家人总能在晚上一起吃顿饭,聊聊天,昏黄的灯光下是他们含笑的温情眼眸。那时,这间透着黄光、盛满欢声笑语的小屋便是我温暖的归宿。
后来,我们住进了楼房,餐厅的灯是长筒荧光灯。灯一开,光线直直地射下来,照得屋子亮堂堂的,可我总觉得有些刺眼,也有点冰冷。
上了初中,因为路途的遥远我寄宿在学校。宿舍的灯和家里一样,啪的一声就亮了。每次放月假,家里总会有一桌我在学校无法吃到的妈妈做的饭菜。当我狼吞虎咽起来的时候,总会有一个人打破这份自在。“慢点儿吃,米粒沾嘴上了,女孩子家家的……”父亲又开始唠叨了。自从我上了初中,记忆里那个温情而柔和的男人像变了样,变得爱管我,变得爱皱眉头,变得冷漠了,就像头顶上的荧光灯。
“说说,最近生活怎么样,学习怎么样。”一成不变的对话,“要好好学习,不能懒,拿出你学体育的劲儿我也不愁你了……”我用筷子无意识地拨了拨碗里的米,只觉得头顶的灯光白得晃眼,白得心凉。
大包小包地拎回了校,耳边又响起了临走前父亲说的话,望着眼前空空的宿舍,洁白的瓷砖发射着沁凉的光,晃得眼睛发酸,便又开始想念那个小屋了。
上了高中我就没再寄宿,而是每天骑车回家,远远的我就能看到熟
悉的屋子,一开门便是母亲关切的面容,紧接着便是一阵扑鼻的香气。深吸一口,家的温暖就驱散了满身的疲惫。
“好吃!”我一边快速地咀嚼一边含糊地夸赞着。“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有人说着便盛了碗排骨汤放到我面前,我鼓着腮帮望去便像定住一般,那人是父亲。他没唠叨我的吃相,还温声细语地给我盛汤,我没发烧吧?细细地吧唧下嘴,今天的饭菜不像平常,偏清淡了,我瞄了一眼父亲,那满脸的得意让我生出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爸,饭菜,你做的啊?”父亲忙不停点头,白炽灯下的我明摆地吓着了,胸腔里却好像有什么破土而出,带着欣喜与胆怯仰望内心。
后来,我连回家吃的顿顿饭菜都被父亲包揽也不惊讶了。我曾旁敲侧击问过父亲对我的态度,他说,可能人年纪大了,心态也变了,从前严格是想我快点长大,现在看见我越来越大了反而想对我好。最后轻叹一声,姑娘终究要离开的呀。
我之后经常会咀嚼这些话,或许明白,或许不明白,但我隐隐约约意识到那个温情柔和的男人要回来了。我和父亲的感情日益加深,可能早该如此了,如今终于到了。
一天晚上,父亲带我去看装修好的新家。灯一例是LED。一开灯,满室白光,但不刺眼,细看竟是灯罩做了磨砂处理。啪的一声,眼前忽然一片黑暗,我心里一慌,转头看向父亲,还未开口,灯又亮了。桔黄色的光毫无征兆地洒下,带着似曾相识的温度。我愣愣地看着父亲,看着柔和的光跳跃在他已有些斑白的鬓角,慢慢晕开了记忆。
父亲还是那样,只是他老了,倦了,岁月的沟壑刻上眉间,可他眼里满是暖色的光,温情如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