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得停住了脚步,长满青苔的破碎瓦片在夹缝中找活路,如是民国时期才有的建筑。早已饱经风霜的青石砖块像是随意摆在一边,成了一幢幢老旧的房子。小巷里微弱的灯光下偶尔有几个顽皮的孩子跑过,青烟的笼罩下,只有一个人仍在用针挑来挑去,她,就是我的姥姥。
回到家乡,最激动的事,莫过于看老人做“千层底”了,看似小小的一双鞋,却是无数心血的结晶。
姥姥如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小碗,将纸和上水,放入小碗里,便成了纸浆糊,再捣一捣,浓稠的浆糊就调好了,如神仙住的仙境,这浆就是漂浮的白云,令人心旷神怡。再将这浆糊倒到废旧的大布片上,像是一幅无色无味的中国书画泼墨画,很快在布片上扩散开来,到每一个角落,布片变得更纯洁了。姥姥小心翼翼将几片布片挂到架子上,便叫我们等个一两天,纸就干了。在太阳的烘托下,布片成了金光闪闪的圣匾。到了第二天,我朝思夜想的纸终于干了。姥姥再从她的口袋,掏出一把剪刀,沿着铅笔画的线,剪出一个又一个精准的鞋样,再用边角布粘在纸样的两边,底的样子终于在两天的沉淀
中有了形状。姥姥再用将一片片鞋样穿起来,终于,有模有样的底出来了。接下的过程便没有如此繁琐无味了。先是用纤细的麻绳搓了又搓,然后从这边穿到那边,再从那边穿到这边,在鞋的两边来回往复,反反复复几千遍。最后奶奶搓了搓手上的汗,把纳鞋绳拽住狠狠勒紧,大功告成!已是戌时了。
我喜悦得望着这双新鞋,又望了望满头大汗的姥姥,我把脚缓缓地,轻轻地放进去,放进去,生怕弄皱了一点点,当我顶到底时,才睁开了眼。正好合适!我兴奋得几乎都要跳起来。这不仅是姥姥的心血了,更是中华民族几千年的艺术瑰宝。
如今,千层底已成了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我们更应该去传承它、弘扬它。在制造业发达的今天,工厂生产一双鞋的成本远低于一双手工布鞋,大概除了农村,已经极少见到这纯手工的布鞋了。现在网上也有手工布鞋,部分被冠以“保健鞋”,赋予了中华文化的卖点出售。乡村的东西正在慢慢远去,我也在想,我们到底需要什么?到底是什么东西,让我们在物质上不可或缺,在精神上无限留恋?
我脚踏着千层底,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