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至。
春姑娘俏丽的笑面还未临中原大地,阵阵和风就拂面吹来。兴许是怕人们满眼繁花而致审美疲劳,春姑娘探手揪下团团杨絮丢进风里,一时间满天杨花,恍若谢灵运门前掀起的骤雪。
小小的、绒绒的飞絮穿过窗棂,旋舞着降落在一个个娇小的鼻尖,惹来教室里的几声轻咳。学生们在上政治课呢,教室里安静得让人舒心。偶有一串沙沙的写字声,也如飞絮一般转瞬即逝。他们的老师伫立在讲台上,披着灯光讲课。洁白的光摸着他饱满的前额,滑过突起的眉骨,最后跌进眼窝,化作星辰揉碎在那双黑亮的眼眸。他的声音柔柔的,甚至有几分病弱,与那飞扬的神采很不相配。
团团飞絮捉弄完讲台下的学生。终于围攻上灯光下的老师。流畅的论述戛然而止,老师明亮的目光跌向地面,顿了顿手,极快地捌开扩音器,扭头靠向黑板,细不可闻地咳了两声。教室的气氛在瞬间沉了几分,一双双眼睛从书本上抬起,落在老师身上。老师几欲起身再讲,都被咳嗽声掩去,他花了几秒稳定呼吸,面向大家正色道:“不好意思,我对这飞絮有些过敏,不耽误上课。”
流畅的、条理清晰的讲述又在教师里回荡了。气氛又有了几分活跃。“咳咳……”惹人心痒的的咳嗽声又来了,老师这会没有俯身,他像往日一样挺直了背,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渐渐地,咳嗽声频率转高了,老师的言语被切割成一个又一个部分,说一句也断断续续的。明亮的灯光仍就照在他
的身上,他的身影就一点一点矮下去,越来越虚弱了。叹息声,在教声里响起,却像有魔力似的,一瞬间揪起所有人的眉头和心尖。我看见有几只手细微地抬起,指尖都朝向讲台,朝向老师的所在。似乎能听见几声急促的心跳。
老师在众人注目之下,终于停止了讲述,他平静地饮了口水,淡淡地说:“不好意思,我去吃点过敏药,会好些。”阴云爬上了他的眉梢,染得一双眼眸只留下黯然的黑。他不自然地转身,有些留恋地走下讲台,只留下一个远去的背影。
教室里不再安静了,中等分贝的声者在耳边传开,课代表几次叫停声都没能止住这讨论。烦躁,像飞絮一样又拂动我的心头,眉毛又皱在了一起。
不到两分钟后,讨论停止了。我习惯性地望向教室门,在这份肃穆中,老师缓缓推开了门。那眼窝下深邃的目光仍垂落在地面,脚步却先一步跨进了教室。
掌声!整齐、有序的掌声瞬间瀑发,站在门口的老师成了全场最耀眼的明星,又缓步走上属于他的舞台。全班是真的心有灵犀了吗?那阵掌声几乎是同时响起,同时收束,没有丝毫拖拉,也不带一点虚情。还是说……这是早有预谋?
老师又站回讲台了,整理好扩音器,昂首讲课,目光恢复了往日的明亮,施放出一种浩大的气场,让人不禁心神贯注,脑海里仅有那讲解在回荡、回荡……
春日里,飞絮是最恼人的景致,却在此情此景,成了师生温情的导火索,绽放出微小却又明显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