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中,外婆是个普通的乡村妇女。近些年来与外公和曾外祖母搬到城里,住进一套狭小的出租屋,老旧而拥挤。
我和母亲两周去看她一次,通常外婆都坐在阳台上晒太阳,打着哈欠,有时很慢的咀嚼着什么。可当我和母亲跨进屋门,她便收起所有的困倦,快速站起并跑过来,高兴得像个三岁的孩子。
“来啦!”外婆不会讲普通话,就用浓重的南京高淳县方言代替。可我不喜欢她。
因为外婆给我的童年留下深重的阴影。有一次,我和几个小伙伴在院子里玩,其中的一个怂恿我们去邻居家偷橘子,正值夏秋之交,远远望去,橘子如朱红和金黄相融的小球,令人垂涎三尺。我们看四周没人,就鬼鬼祟祟蹑手蹑脚爬上护栏,身上全是冷汗。就在我们快要得逞的时候,邻居家主人出现了。其他几个小伙伴眼疾手快地一哄而散了;而我,腿被一些枯草藤蔓缠住,无法逃脱。
完了。我想。果然,外婆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顿打骂。刚开始,我没觉得犯了多大的错;况且不是我出的馊主意,外婆理应善解人意。可偷窃的罪行永远是个问题。不知外婆的鸡毛掸子落下时,手有没有颤抖?
外婆的揍人法宝和她那充满怒气的脸,成了我和她之间的第一道屏障。
外婆一点儿也不具女人的温
文尔雅。她拉我去市场买菜,和菜主为了花菜几毛几分的价格闹了起来,声调越来越高。外婆不识字,别人也听不懂她说话。我只看见她微微佝偻的背影,斜倚在村口一棵柳树边。那阳光下喷出的唾沫星儿,一点一点濡湿了她的年华。
总的来说,在我年幼的记忆里,外婆是个平凡、不通情达理、不顾形象的人。但她却经常做我爱吃的土豆烧肉和红烧带鱼,让我充满感激。
现在,外婆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接受着各种治疗。她生了一场大病,头发几乎掉光了。但她仍然坚强的笑着,拉着我的手,告诉我别害怕,要勇敢。
我和母亲坐在长椅上,母亲对我说:“其实你外婆很不容易的,从小就没上过学,成天给家里干活,现在还要照顾你曾外祖母。”我假装心不在焉,心里却漫起了几许辛酸。外婆的批评和嗔怪,全都是教诲;那所有的艰辛和屈辱,都是为生活所迫,她是个坚强的人,甚至有一点伟大。
外公来给外婆送饭,饭盒里有几块带鱼,外婆执意要给我,我便没有拒绝。
在酱香中,我终于明白,她很不容易;也庆幸着,我终于在时光里读懂了她。
外婆,请允许我用从前那些无知的岁月,偿还给您关心和照顾,让您快点儿好起来吧,您看,老家村口那棵柳树,已经发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