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二十五,外婆在楼下中气十足地大喊:“迈迈,来帮忙!”
我闻声下楼,外婆拿了板凳和抹布站在落地窗边。窗户低矮的地方下已经擦过,上面的还没有动,需踩了板凳才行。我认真扶凳,外婆怀着一颗诚心,缓缓登上,一下一下,将窗擦得透亮。从外婆嫁入这个家开始,这颗诚心,已经伴着这个家走过三四十年的风风雨雨。
家里亮堂起来了,外婆混浊的眼睛也发出了清亮的光。
小区里挂满了红灯笼,家里也要挂。外婆拿了红纸教我。灯笼制作并不麻烦,十分钟一个。可惜外婆并不满足于每个房间挂几个,硬要把墙上挂满才罢休。于是,做灯笼的时间就从两小时变成了两天。待到满墙都是红红的灯笼,那红红的喜气就浓浓地涂在了外婆的脸颊。
老一辈人过年喜欢贴春联,还要贴现写的,这样他们才觉得有味,他们看不上印刷品。除夕那天,外婆让我来写,说写好就给我做我爱吃的。到了快读初中的年纪,嘴巴已经不是很馋,但是我还是很愿意认真做好外婆拿吃来诱惑我做的每一件事。
外婆买的纸颜色鲜红,正中是用金色的细线勾勒出龙凤呈祥的纹样。外
婆就不远不近地站在桌子旁,躬身为我研墨。外婆不疾不徐地磨着墨,好像这是她最该做的事情。墨越磨越浓,墨香渐起,那好闻的味道,像是刚拆封的墨印的书的气味。毛笔吸饱墨汁,俯身写下第一个字——“福”,笔画稚拙。外婆眉目舒展,乐呵呵地看着我写,好像这是她看过的最满意的字,因为这是我的作品,而我,像是她的得意之作。
“家兴人兴事业兴,福旺财旺运气旺”,横批:“银猴献瑞”。
除夕的清晨,一家人都还在睡梦里,外婆就轻手轻脚地起床忙这忙那。瓜果蔬菜,鸡鸭鱼肉,样样得经外婆的手。饭菜飘香,萦绕家前院后,萦绕岁岁年年。当孩子的小嘴满了,小肚子鼓了,外婆就满足地笑了。孩子们在外婆精心操持的一个又一个新年之后长高,外婆在笑意中白了头,弯了腰。
新年里,广场上“咚咚锵锵”的锣鼓响震半面天,那几十米的长龙披金挂彩,如同天龙下凡。外婆呢,就混迹在那群欢跳的孩子中间,忘记了年岁。
新年,蕴藉着古老中华的传统风尚。外婆的新年,书写着对于美德的定义,光彩鲜艳地藏在我心的深处,温暖地照亮我未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