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房间抽屉的时候,摸到最里头放着一个什么东西,拿出来看,是一个暗红色的四方盒子,蒙着灰。
抽屉里装着从小到大最珍惜的玩物,心形的彩色弹簧,一打开就响起音乐的电子贺卡。而在这看不见的地方,却躲着一个方盒子这显然是有心的秘藏,当然是自己放的,但是,藏着什么呢?
打开盒盖,陈旧文稿落在泛着霉花的旧缎面上。缎面像老人的脸满是折皱,文稿卷着边,泛着黄,有气无力地躺倒在上面,仿佛垂暮的时光。我记得了。
她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儿,生活在普普通通的家庭里,接触着普普通通的人,经历着普普通通的事。走到大街上,就像一粒沙混入了沙滩,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再也寻不到踪迹。
十一二岁,花一般的年纪,七点钟的初阳。她却在攀比的赌海里迷失了方向。虚荣像是密布的乌云,看不到日月星辰,不甘如同弥漫的浓雾,罗盘也找不着了方向。在每一个被心魔侵蚀的无眠的夜晚,她拧开台灯,写下了这些文字。她愤愤地对着纸抱怨,我拥有的如此至少。你听,她说,别人的弹簧能发光,还会变色,而我的这个弹簧半旧不新,还是最老土的心形,我真可怜,我拥有的好少;你看,她写,别人的音乐贺卡可以变幻好多的乐曲,清晰又流畅,而我的贺卡里只有一小段曲子《生日歌》,音质还不怎么好,卡卡的,这却是我求着妈妈买下的。哦,我真是太可怜了,我拥有的太少了。
我坐在压缩的时光中心,四周晃着曾经的故事。这时,似曾相识的感觉,像沙尘暴的漫天黑尘,以鬼魅的流动速度,细微地渗透地包围过我看见那个女孩对着她的父母大声叫着,脸上是接近疯狂的愤怒。她怒气冲冲地甩上房门,飞快地上了锁。门外的父母站着,脸上是无可奈何的哀伤。我伸出手,想拉住这个冲动的
女孩儿;我站在门外敲打着门,我想告诉她些什么。
她在房间里大声喊:“为什么?她们都可以自己买衣服,你们都有手机,你们都可以随便上网、追剧!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我对着钥匙孔小声地劝,“你看你满衣柜的衣服,你看你满屋子的玩偶!”她却听不见。我颓废地离开了,原来不被想要帮助想要爱的人理解,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啊!想必这个女孩的父母也是很难过吧。
盖上盒盖,把盒子重新放回里层。我匆匆拿起笔,在簇新的信纸上留下墨水的痕迹:
亲爱的女孩,你很幸运。你在混沌中被上帝的金笔点中,你来到了这个奇妙的世界。你从来不曾寂寞过。出生前,你的双胞胎妹妹就给了你十个月的陪伴,直至今天,姐妹们一起相依相随。你的父母,你的亲人将你视为掌中的珍宝,你永远在他们慈爱的目光里,你永远在他们的牵挂中,你是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亲爱的女孩,你很幸运,你有着常人不具备敏感的心,你有一支善于表达的笔。你感知温暖,感知人间至情,并能将他们清晰地表达出来。让爱你的人了解你,让爱你的人替你加倍快乐,为你减去忧伤,多么幸福啊!
生活中,不必时时恐惧,不必思考人类的毁灭;从来不用担心饥饿,永远有美味的饭菜,可口的点心。温暖的阳光,明媚的小花,壮丽山河,大美云霞;亲友的关爱,老师的教诲,温温爱意,悠久绵长。这些都是你所拥有的。
亲爱的女孩,你看,你拥有这么多这么多,你是老天眷顾的孩子!
我停下笔,把它们装在白色的大信封里,也塞进抽屉的里层。我知道,那个女孩早就懂了。你看,她正在匆匆动笔,让下一个迷路的少年重新走出来。
我握着曾经的我的手——那个女孩的手,对着天空大声地笑:原来我拥有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