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长的棒针,绕上五彩的毛线,温暖瑟凉的寒冬;锈短的尖针,穿过细软的丝线,缝补愧疚的破洞。
——题记
姥姥有五个孩子,最爱住的是我们家。每日除了喝喝茶,搓搓麻将,姥姥常宅在家里,动也不动。
深圳的寒风有些刺骨,每至深秋,姥姥就开始织毛衣了。乡村妇人都善女工,姥姥是村中的女工高手。妈妈怕姥姥孤单无聊便买来毛线,同姥姥一起织毛衣。
从小我就爱跟姥姥学织毛衣。相隔半个世纪的两个人并排坐在沙发上,一个黑发,一个白头,仿佛两个相隔遥远的世界,因为一件毛衣亲密无间地连接到一起。我比着看谁快,姥姥却无所谓。她说,最紧要的是一针一针扎扎实实地织稳。姥姥织得真是好,好到逢人见了都不停地啧啧称赞。
不多久,妈妈又抱了一箱毛线球回来,叫我来量尺寸。我懒得动,还和老妈顶撞了几句。姥姥在一旁笑了笑,轻叹口气,劝妈妈说:孩子不量就不量,比着去年的毛衣,稍大一点织就行了;织毛衣是为了开心,如果因为这生气,那就不值得了……妈妈问我,要什么花边?我因为学习忙,只嗯啊了几句。妈妈听出我心里厌烦,便没作声。姥姥朝妈妈努了努嘴,妈妈懂得姥姥眼神的意思,照着我喜欢的窗帘和枕巾上的花纹就织起来。姥姥和妈妈有这般默契,真让我没想到!
过了几天,妈妈开车经过批发市场,对我说:“琬儿,我去买箱毛线,姥姥要为乡下的姥爷织件毛衣,你在车上等我。”我困意十足,吵着便拉妈妈回家睡觉了。次日大清早,我发现姥姥不在家。妈妈说姥姥一早就去买毛线了。我心中一噔——批发市场离家可不近啊!老人家腿脚本就不利索,上下楼梯都困难,怎么一个人能跑这么远?
整个上午我都悬着心,近
中午姥姥才回到家。我心中石头才算着了地。姥姥拄着拐杖,满头白发被汗水打湿,蓝格衣服皱巴巴的贴在背上,她腿脚发软,走路轻飘飘的,手提的毛线至少有七八斤重……我不敢正视姥姥,心里五味杂陈,既嗔怪她人家的倔强,又为自己的任性羞愧。姥姥什么也没说,像往常一样坐到沙发角落,几根棒针和毛线上下飞舞。家里安静得出奇,只有叮呲叮呲的声音撞击着我的心。
不到一周,给姥爷的毛衣就织完了。姥姥说老爷子一辈子喜欢大海,她用的是灰色毛线夹杂着海浪的花纹。爸爸与姥爷身材差不多,姥姥让我爸来试穿。姥姥退后两步,让老爸在面前转了一圈,连连点头:“还好,还好,姥爷应该喜欢!”姥姥笑了,布满皱纹的脸庞像枯枝上绽放着一朵亮眼的花。
姥姥心里总装着儿孙,很少关心她自己。有一天,我见姥姥最喜欢的一个小布袋破了个洞。趁姥姥出去锻炼时,我悄悄拿来针线,笨拙地将线穿进针孔,慢吞吞地缝起来。一边缝,我一边想,一个小布袋破个洞要补是不难做到的,可如果一个老人得不到悉心照顾,本就虚弱的身体有了闪失,那我们这些晚辈会留下多么让人疼心的遗憾呢?红布袋上针线走得七扭八歪的,姥姥回来时看了,抚摸着笑了笑:“活儿好不好不紧要,凡事走心就好!”
几天前,姥姥离开我家去大舅家住了。我依依不舍地送走了姥姥,家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好想,好想再一次看姥姥飞针走线织毛衣,缝衣服。偶尔,我也会去看望看望姥姥。每次去,姥姥都会用那双满是老茧又有些颤抖的手抚摸我,脸上洋溢欣慰的笑容。
这个世界人心日益浮躁,人情日渐淡薄。幸好还有一位慈爱豁达的姥姥,有一缕藏在时光里的针线带给我幸福的牵挂和温暖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