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质的窗棂堆了少许的薄雪,暗香拂过,落在江南青瓦黛墙上,瞬间有了雅致。我铺呈开白净的宣纸,信笔点梅,在疏影斜枝中,独觅一方古韵悠长。
我一直惊叹于梅的清逸风雅,便向祖父借来笔墨纸砚,想绘出她孤傲的花容。冬日,一窗初雪,我伏在案前,颤颤巍巍地捻着羊毫,小心勾勒出梅花的轮廓。瞧着却是干干瘪瘪,毫无润泽,被点上赭色的梅花更是显得华丽笨拙。
这不是我想象中的梅。
我轻叹了口气,搁下笔,踱步走到外头。寒风起,有些微凉。江南不复往日的春花秋月,一切桃红柳绿虽被冬的梦魇桎梏,我却依然坚信几枝寒梅仍伫立在断桥之上。我执著去寻,但不见所惦念的梅。心中不免腾起一种失落之意,便要回家,忽地看见青石板桥那头,有素梅茕茕孑立,不染铅华。
我欢呼雀跃地奔向那梅。只见几朵疏梅缀上枝头,层层叠叠的花瓣薄而轻盈,浅浅淡淡的,却脉络分明,雪白中透着微微的红润,恰似略施粉黛的仕女;淡黄的花蕊似一束澄明的光,欣然
照亮了冬之山河。
震撼之余,几句小词倏地撞入我的心扉。在文人墨客的笔下,梅有着不同的风骨傲气。李煜喜梅,填词作赋言“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陆凯折梅寄友,却道“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王维与梅交杯换盏,询问说“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我原觉得梅枝清瘦,古雅苍劲,直待目睹其芳容,才觉得十分触动。
梅之幽香,冷而不淡,浓而不艳,似经雪花酿造,竟品出了几窖陈年好酒的滋味。梅有着坚韧的节操,她一身风骨铮铮,凌寒中傲然绽放,她避过俗世纷繁,于红尘中清越空灵,她甘愿为人默默奉献,即便零落成泥,仍有香如故。
我静静伫立在原地,颔首望着那剪素梅。在雪影光景的重叠下,眼前彷佛铺呈开一幅墨色渲染的中国画,在画卷中央,那梅玉洁冰清。
再倚案坐下,重新提起毛笔,用心圈出点点墨梅。我与她像是久识相逢的好友,彼此是出乎意料的熟悉。那一刻,我似乎与这画中之梅融为一体,欲看尽繁华,候那窗寒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