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梦见那只麻雀。
我在路上平常地走着,车水马龙,灯红酒绿。一群活力四射的麻雀在人行道上一边啄食,一边嬉戏打闹。我不自觉地停下了,怕麻雀被我惊飞。
我心里痒痒的,多可爱的麻雀!我忍住捉麻雀的冲动,远远地观赏它们胖嘟嘟的身体和轻巧的跳跃。一只娇小的幼麻雀踩着节拍,“咚恰恰”“咚恰恰”地跳向一粒玉米。突然阴影一闪,它迸裂了。
肉泥落地。内脏流出。地上只剩一团黏糊糊的棕色组织。
不是地上有地雷,也不是它体内有新型病毒,仅仅是一辆迎面而来的逆行车辆。天真的幼雏跳上马路,于是便被漫不经心的人“咔嚓”剪断了生命线。
它再也看不到蓝天白云,红花绿柳。
它再也见不到父母兄妹,再也无法长大,养育未来的儿女。
其他麻雀早就飞走了,只有它笨拙地死去。那团血肉横陈路边,血清一样的液
体默默地渗入地下。
我突然一阵心悸。
那是我第一次目睹一个生命惨烈的逝去。从前,死亡是一个生硬的词,一个遥远的模糊的概念。而今,它已鲜活地炸裂到我面前。捏死一只小虫,淹死一只蚂蚁,不再是想都不想无意识的随手一举,而是痛苦与丑恶的欢宴。我开始懂得死亡,开始想到“生命”。
后来小麻雀被移到电线杆旁,被尘埃覆盖,只隐约露着骨骼和喙。每次路经那里,我都会想到它死亡的瞬间,重温死亡的可怖。有一次我看到两个小孩子捉了一只受伤的麻雀,拴住它的腿甩来甩去,在空中画圆。我一下想到麻雀之死,冲过去向他们的父母要来了那只麻雀。我抚着它的断腿,心潮血气翻涌旋回。我不会再麻木无知地仅仅日日活着;我不再摘花,不再踏草;我捡过快被晒干的螃蟹,救过掉在水泥地上的蚯蚓……小麻雀,你看到了么?我不会再对生命漠然无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