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豆浆喽!香喷喷的豆浆喽!”循着叫卖声,扭头望去:一身洗得发旧的军绿色军大衣,洁白的口罩,右手提着银闪闪的勺,左手端着白瓷碗——一位冲着来往的行人,高兴地叫卖豆浆的老爷爷闯入视线,勾起了我无尽的回忆与思念。
我儿时是同奶奶一起在乡下度过的,那里虽有些偏远,但景色优美,人情淳朴,颇有些自给自足的小桃源的味道。奶奶平日里靠卖豆浆过活,村邻都喜欢买,我最初以为是便宜又好喝的缘故。
豆浆从大豆到成品,经历的过程十分复杂,奶奶已经很有些年岁了,却每次都要亲力亲为,不容一丝差错。挑大豆时,她会特意戴上眼镜,那慈祥的面孔便平添了一丝严肃。她瞪大眼睛,双手在大豆上仔细抚摸,好像在检阅自己的士兵,全神贯注的样子令人钦佩。
挑完大豆,奶奶会把它们放到磨盘上,由家里其他人磨,但她不会休息,而是在旁边指挥:“这里用力一点!”“那里速度有点快!”
磨好后,奶奶会拿着这些豆沫到街上,现场打豆浆。她打豆浆甚是谨慎:一身干净的衣着,头上用干净的毛巾围好,还非要带上口罩。我们长头发的孩子是不得近前的,奶奶说:“打豆浆,一定要干净,这样才香甜。”我不太明白,但奶奶十分郑重,我便将这句话牢牢记在了心里。
接下来是最难的环节——挤豆渣。大大的脚架伫立在地面上,下面绑着纱布;将绞碎熬好的豆汁与豆乳一起放入纱布中,用力摇晃,再使劲儿挤压,汁水便从纱布中流出,带着四溢的香味儿。接着把豆渣倒出,再次循环。豆汁放入锅中,再次熬煮,到时间方可食用。每每到这时
,奶奶的气息就有些不稳了,但她依旧紧紧盯着锅,同时不忘简单收拾一下衣服和头巾,如果察觉到我的视线,便会笑着说:“打豆浆一定要干净呀!”她并不看我,而逐渐长大的我望着她神采奕奕的样子,隐约觉得似乎有些懂得她的未竟之意了。
“来碗豆浆!”“好嘞!”喝完豆浆,人暖和了,心也暖了,人们总会不由得称赞,这豆浆真香!奶奶听了十分开心,脸上的皱纹变成笑容,“谢谢啊,以后再来!”顾客通常也会跟着一起笑笑。每逢看到这一幕,我也跟着一起笑。
我离开家乡已经很多年,几乎忘却了儿时熟悉的味道,忘却了豆腐坊前守候的奶奶,如今看到眼前这一幕,听到老爷爷稍有些苍老的叫卖声,却恍惚又回到了从前。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奶奶经常说的“豆浆要干净,才香甜”的真正含义,懂得了她虽未说出口,但却一直付诸于行动的人生哲学。她做了一辈子豆浆,毛巾换了许多条,小小的豆腐坊也几经变换,但她本人却几十年如一日的兢兢业业、谨慎仔细,几乎不假他人之手,而各式各样的称赞也随着那升腾的香气,在整个村落里飘荡。
“小伙子,要不要来碗豆浆?!”老爷爷的一声唤,将我从回忆中拉回。他右手提着勺,左手端着碗,满面笑容,等待着我的应答。
“要的!”我点点头,也冲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好嘞!”
豆浆泛着乳白色的泡沫,香气氤氲升腾,逐渐填补我老旧的回忆,勾起了儿时常见的那一幕……那浓郁的豆香,温暖的豆浆,浸润着我全部的童年时光,也诉说着奶奶专注严谨、始终如一的为人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