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天气很好。
山间干净的风,透明的光和粉色樱花。远处的地平线被模糊了边界,含混不清地露出柔软的颜色。
一点点的粉和一点点的白。
我在这样晴朗的日子里,看见她。隔着来往的人群,似乎仍然非常熟稔,惊异于开口喊她的那个瞬间,能听到自己内心呼吸的声音。
我想,原来这就是久别重逢,在这个春天。和12年前她离开时一样的春天。
那一年,我在距离遥远的这座山城沿海小镇,哭喊着跑向那列载着她不知道要开往何处的旧式火车。只是不知道那天这里的樱花是不是也开得这样好。
应该是的。
尚年幼的时候,我还不明白离别这个词的含义。更不记得她的眼睛是从何时开始,对于她嗜赌成性的丈夫露出那么显而易见的憎恶。仿佛那本束之高阁的旧书被风吹开了埋于岁月的尘埃,漫天的灰暗里,一页页无法被篡改的白纸黑字,终于无可避免地面向故事的结局。
她要走了。离开这座城镇,离开她的丈夫、离开我。她的执意,显得我如此廉价与不堪。某一个春日的午后,带着她零散的行李,坐上火车。我哭得意识有些模糊,依然在苦苦哀求她,可我追不上她的背影。
长长的汽笛声排山倒海地将我淹没,遁入暗里。
她走后,我时常站在空无一人的
房屋中央,茫然地如同一只误入森林深处的梅花鹿,在摇摇欲坠的白炽光影里看见自己残缺的犄角。后来,我明白了。离别这个词语本身就带着永恒的意味,而我需要在无尽的黄昏里,放弃那场晚霞。
起初的那几年,我是憎恨着她的。当我日渐成长后,却发现我得到的远比旁人多。因了过早地踏入世俗,没有人能够在我身边,而需要努力展开足以庇护自己的阴影,最终成长为内心坚强的女子。“你所失去的迟早将会以另一种面目归来。”或许就是这个意思。不是所有人都会经历离别,但实质上我与他们并无不同。伤害带来的无法击垮我,同样,离别不足为惧。因她原本就无法属于你。
长年的独身使我更为纤细,敏感。我不再憎恨,也不再一遍遍地质问自己,答案早已经在那间空旷的房屋墙壁上沉默了。那里是我的青春,是我与离别一舞终了的舞台。不奢望再遇见,对于离别心怀感激。是她让我成长,以一种孤独却迅速的方式,结束无知的年岁。
或许她也会在无数个深夜,想起我。等待清晨的同一场日出,仿佛从未离去。而在12年后,她有没有脱下那张面具,郑重地道别呢。
我在风吹过来的时候喊。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