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倚着秋的门槛,余晖懒洋洋地洒满广袤的田野。几只飞鸟披着满身的霞光落在树上,踽踽独行的风在阡陌间漫步,几垛茕茕孓立的稻草眺望着遥远的地平线,天色将暮未暮。
炊烟是房屋升起来的云朵。那柴草灶火的幽魂,轻柔地飘散,和风送来记忆中柴米油盐的味道。上学的孩子们最先闻见,背着书包飞快地往家跑,一路尘土飞扬,不管惊了谁家的鸡鸭。劳动了一天的农民抹一把额头的汗,拎着锨提着锄握着铲,慢慢走上不知走了多少年的土路。远归的旅人寻着炊烟的味道,一路梦游似的回家,一边走,一边揣测着菜肴,狗很远便跑出来迎接主人。
炊烟是村庄的声色和呼吸。城市没有炊烟,炊烟把根丢在了村庄。我走在路上,路边静谧的小花被晚霞浸染得嫣红。许多人坐在门口的阶前向我微笑,喝住家中的狗,炊烟从一方小院中飘出,鸡和鸭在院中啄米,很专心地盯着地面。猪躺在角落里沉思。院墙下七横八竖地倚着农具
,院墙上杂乱无章地攀着丝瓜。一张张淳朴的、素不相识的脸,邀我进院。白发苍苍的老祖母笑眯眯的,几个孩子怯生生地看我。
炊烟的味道笼罩了整个家,一次次让我的思绪回到从前,那些骨子里透着炊烟味的人们,是我寻找的味道。
炊烟袅袅的,在天空中缱绻,似与白云耳鬓厮磨,一会儿,极淡极淡地化开去,
人们有的躺在吱呀了许多年的藤椅上,有的走街串巷,还有的坐在大槐树下,大群孩子簇拥着,口口相传着那些亘古不变而又经久不衰的故事。
城市与农村泾渭分明之处,便在于炊烟。城市灯红酒绿的土地,长不出炊烟那样纯粹的植物;城市局促逼仄的天空,容纳不下炊烟那样婀娜的云朵;城市物欲横流的空气,飘浮不了炊烟那样质朴的味道。自以为从村庄越狱的每个人,其实不过是那一缕走散的炊烟。
我想象着,许多年后,我踏着去往远方的路走来,天色恰如今天一样。遥远的地平线上卧着村庄,而炊烟的味道飘过秋收后缄默的田野,飘过远方的远,落在一颗寻找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