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婆家的桂花又开了,如玉如凝脂的四片小花瓣衬着那娇嫩的金蕊,静静地躲在碧叶后,散发出袭袭清香,沐浴着皎洁的月光低调而不张扬,这就像是它的已故主人——我的太公一样。
太公爱花,院子里挤满了经他精心照料的花草,太公每天一早便跑来侍候半梦半醒的花草树木,给它们修修枝,剪剪叶。不过,最得宠的还是我开头说的那棵桂树,它总是鹤立鸡群般地立在那些仿佛从“矮人国”里跑出来的草木中。也难怪,这么多植物中,只有这桂树是乔木。太公,是它们每日的第一道曙光——当然,这都是我妈妈的回忆,而对于当时还年幼的我来说,这些都“不足挂齿”,和蔼可亲的太公招待我的零食才是令我印象最深的。
太公一见我来玩,便眉开眼笑,每当我吃着零食,便觉得这位阿公是多么和蔼可亲,当时在太公太婆家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家里的大人都知道太公有糖尿病,一直在打胰岛素,但谁也没料到,噩耗会来临得这么快。太公太婆是不和外公外婆住一起的,外婆家在街上,一天,我和妈妈正在街上玩,有个神色凝重的人跑来与外公外婆和妈妈耳语了一番,他们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他们将我让外婆家的邻居照顾,便急急忙忙往太婆家的方向赶去。
等妈妈回来接我时,我见她瘫在一把椅子上,双手捂住了脸,肩膀一耸一耸的,指缝里不时有晶亮的东西流出,旁边尽是安慰她的人,我被晾在了一边,惊诧地望着这一幕。
我没机会看到已盖上白布被送走的太公,却看到几天后大人们挂太公房间的彩色遗像,遗像框下方还挂着一个红绣球。家里的每个人都神情悲凉,我当时第一次明白了死亡。院内的落花因风渐次起舞,早晨微凉的空气给人的双眸洇开了一层悲伤的水雾,如歌如泣……
时光打马飞驰而过,十年岁月永不服老,它只老在遗像表面的微尘中,老在泛白发灰的红绣球里,老在化为春泥的桂花中,老在那天黄昏归巢聒噪乌鸦的声音中,老在每日都会射过窗棂的残阳余晖中,老在我每看见遗像时心头泛起的愁绪里。
太公卒于一个月圆之日,在他逝去的十年中,那些花花草草都被移植了,唯有那棵老人家最爱的桂树留了下来,它们再也没有第一道曙光——太公来照耀它们了。太公啊,您是否听见了花草们在移植时不舍的抽泣声?是否闻到了桂树袭人的芬芳?是否感受到了我对您无穷无尽的思念?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只愿这世上所有人的亲人都能平安健康,即便相隔千里,也能共享这美好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