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你听过没,老张他儿子嘛……你不知道?嗐!真是,我跟你说……”后排阿姨尖细的声音扒开了堵在我耳朵上的歌曲,断断续续地挤进了我的大脑里。
暂停了悠扬的乐曲,我从自己的世界里回到了这节喧闹的车厢,心里却不再排斥这絮絮叨叨的样子,像是阔别已久的故人重逢,熟悉而又陌生。
从前住二楼时,楼下的王姨总是像长了两张嘴一样,居民楼里的大小事件,她总是了如指掌,总能广而告之。我和她之间也只是见过一两面的泛泛之交,可隔壁的陈奶奶说王姨嘴很碎,一副见不得别人好的样子,提醒我别和她打交道。可能是因了陈奶奶的话,我也就在并未了解过王姨的情况下尽量避开了她。
可楼道中的绿植,在阳光下总是那么耀眼。
王姨除了话多之外的第二爱好,便是种植一些小玩意儿。每次进公寓门,看到左窗上的一片绿意生机总是能勾住我的心魂。藤叶绕着防盗网努力向上攀爬着,有风拂过时,风铃的脆响仿佛激起了层层碧波,青草味混着不知名的香沁入我的鼻腔,与稍显陈旧的居民楼甚是不相称,叫人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上楼时常常会撞见王姨在楼道间细心打理花草的模样:阳光从绿叶间淌进来,流光溢彩地洒在她的脸上;她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的笑容,亲切而温柔的样子与陈奶奶口中的模样毫不相干。这时我总会偷偷躲在楼道上看她的身影,可当她转过身想和我打招呼时,我总是立刻胆战心惊地跑开上楼去。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能只是因为别人说“她见不得别人好”吧。
当我上楼时,楼下总会传来一声轻叹。为什么?我不懂。
又是很久以后的一个午后,那天阳光很明媚,忘带钥匙的我呆呆地蹲在楼道里。身边会不时上来一两个人,都只是瞥了我一眼,便加
快步伐和我侧身而过。风从楼道的天窗灌进来,是不是有点降温了?
忽然,一位穿着朴素、嘴上碎碎念叨着什么的大婶提着菜走了进来。她抬眼发现了我,突然弯了嘴角。——是王姨。
“小朋友,今天也来看花啊?”我愣住了,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可她像发现了意外财宝一样,眼睛泛出光来:“那,那你要不要进来看一下?就这里,里面还有更多好看的呢!”她快速地掏出钥匙,我清楚地看到了她插钥匙时,几次插偏了孔。她一边开着门一边向我说着什么,我不记得了,只觉得她好像生怕我再像从前那样跑开。
我犹豫了一会儿,声声叹息在脑子里回响,引着我站到了门口朝里面张望。她回头看到我有些警惕的模样,会心地笑了一下,赶紧把菜放进厨房,提了个小花洒出来,一边浇花一边朝我说着话。
记忆中那些话语早已朦朦胧胧,我只记得那双提着花洒的手很削弱,条条青筋交错如绿植绕杆一样爬在她的手上,她脸颊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好像站在面前的我就是她自己的孩子,眼神中的温柔几乎要夺眶而出。——这是刻在我心里的画面。
我和陈奶奶认识的,是同一个王姨吗?怎么人不对号?
后来妈妈到家时把我领回家,王姨和我妈聊天时说:“我女儿之前这么大时也很喜欢小花小草!后来她去别的地方念书啦,我也就帮她养着,长得还挺漂亮的呢!哈哈。就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再回来……”
现在我才理解,王姨爱说话大概是为了排遣心中的寂寞吧。可最初的我居然因为他人的闲言碎语就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带上了有色眼镜,差点错过了唯一在我孤身一人时肯将我请进屋的人……
车厢里的喧闹还没有停下,我静悄悄地听着,身边和背后的很多人与事,总还有我们不知道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