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我读幼儿园时,每次放学,坐在奶奶的自行车后座上,我总会在摇摇晃晃中一边数着天边的云,一边沉醉在那亦醇亦淡的美食的遐想之中。
到了家,我的肚子大抵已在向我抗议了,我总会催着奶奶赶紧烧饭。奶奶是个极其俭朴的人,从不会在家里做什么山珍海味给我们吃,经常的,便是水蒸蛋了。这家家户户都有的家常菜,经过奶奶的手却是很不一般呢。
先呢,奶奶总是在碗沿上磕两只鸡蛋,这时急性子的蛋黄总是迫不及待地先滚入碗中,“扑”地欢唱一声并溅起几滴水。然而几缕调皮的蛋清却总是黏着蛋壳扭动着、玩耍着不肯下来,像我这般求食心切的,往往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把那蛋壳扔了。而奶奶总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慢慢地等那些蛋清汇成小溪,直至化为一条丝,连结着蛋壳和碗口,晶莹剔透,恍若天工,却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终于,调皮的蛋清耗不住了,一溜烟似的滑入碗中,奶奶这才将那薄薄的弹壳扔入垃圾桶。
接着,便是打蛋。别以为这打蛋只是一阵瞎搅,其实也是技术活呢。心急的我是打不好蛋的,往往乱搅一通,总是搅得太稠。奶奶说,打蛋时最好要打一百下,而且手起手落的幅度要保持一致,还要注意把握甩筷子的节奏,不能忽快忽慢。因此,奶奶打的蛋,总是不稀不稠,刚刚好。每次,
看奶奶打蛋时,蛋黄如同泼在水中的彩墨,伴着筷子一起一伏,一点点向外渗开,与晶莹的蛋清融为一朵花,在碗里“漾”开来,一直“漾”到我的心底。蛋打好了,奶奶会加入半碗温水,少许盐和生抽酱油,偶尔还会放些笋尖或香肠粒进去,此时便可以放入锅中蒸了。
蒸蛋时,馋嘴的我总会巴巴地在边上等着,十多分钟后,如丝如绸般光滑平整的水蒸蛋伴着我的欢欣鼓舞出锅了,我总要迫不及待地舀上一小勺,用嘴吹一吹,小咪一口,那丝滑又醇美的蛋花在触及我舌尖的那一刻起,便倏地向全身蔓延,沁入我的心脾。当碗中的饭快见底时,我总喜欢舀几勺蛋拌着饭吃,米的清香和着蛋的鲜美,暖心和胃,舒服极了。每当心满意足的我放下手中的碗抬头时,总会看到奶奶的脸笑成了一朵花,柔声问我:吃饱了没?要不再吃一点?看我摇头时,奶奶这才端起蛋碗,用勺子在碗底刮几下,然后一仰脖把碗里的碎末和汁水一口喝了。
我长大后,奶奶回老家了。这些年,我也品尝过很多各地的美食,但记忆里最难忘的却依旧是奶奶做的那鲜美无比的水蒸蛋啊。
水蒸蛋哟,你藏着奶奶的爱,也承载着我童年所有的美好回忆。此刻,奶奶的音容笑貌又在我脑中浮现,温暖如故,正如那年幼时热气腾腾的水蒸蛋,依然在我心头氤氲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