捅进灶里的柴木舔舐几星火花,白雾氤氲的夜色中,她矮小的影子于墙上摇曳,此时此刻,是乡下的安闲时光。
儿时因父母工作较忙的缘故,多数是奶奶给我烧饭。不同于城里,她总是用家里的那口大灶,极费时间。日子久了,她坚韧的背影使我久久无法忘怀,是一幅专心的作品。决定搬到城里住时,这口笨重的大灶的去留便是问题,再三争执后,它只能在回忆中焖自己的故事。
拆灶头的前一天,是一个雨夜。
空气携带着湿气席卷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雨轻轻滑过屋顶上透亮的黑红砖瓦,我裹紧身上的棉质外套,仍是很冷。耳畔充斥着奶奶刷洗灶上污垢的声响,我几乎能想到,她的动作定是从未有过的轻柔。“马上要和这老家伙告别啦,烧了几十年,也不亏。”奶奶嗫嚅着吐出每个字眼,像用了很大力气。恍然间,一群男人似乎还在面前奋力打灶底,似乎我还能闻到砂石的刺鼻的味道。
“我想吃老面了,最后一回”我向奶奶提出请求后,便坐在椅子上,道不清的滋味。雨声稍稍大了些,如金属相扣,叮叮当当。她蹒跚着走到灶前的小木椅,然后极慢地坐下,添
加柴火进灶肚时,她娴熟地刮一根火柴丢进去。火光映在奶奶的脸上,瘦黄的两颊多了些血色,浑浊的眸子中火舌盈舞,匝匝的皱纹平铺成一个隶体一字。她不厌其烦地捅里头的柴火,瘦小的影子在墙上晃动着,晃动着,枯巴巴的手上纹路尽显。我这么看着她,只觉眼眶一湿,那背影里有太多我无法理解的东西,连轮廓也值得为之思考。雨淅淅沥沥地打在小院里的榕树,凝聚在叶尖,是心滑落了。她苦了一辈子,如古代女子,一股脑儿只知道在厨房里奔波,却又多些豪气。回过神来,她早已将挂面丢进去煮了。
面端到眼前时,我小心地搅拌着,是因为以后再无这老东西的缘故吗?吃面在此刻变成极神圣的仪式。尝一口,朴素的味道退散了几许寒气,没有佐料,没有浓郁的汤头,这就是老面,乡下女子样的。红军当年吃下的会不会也是这般素而无味,仍能在苦难的日子中养出崇高的心灵。现在的腓力人士,能否从苦涩中品到甘甜?
“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流浪。”火花燃尽,明朝再想起那个引人深思的背影。炊烟的呢哝细语中,此时此刻,是城里的繁忙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