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池对面有着户人家,满屋弥漫红壳桃的香甜却仿佛有着些许思念的忧伤……一晃经年,当时的孩童早已离开家乡,成为大姑娘。每当月色入户,耳畔又会飘荡起熟悉的歌谣。轻轻闭眼,又回故乡。
夏夜,蝉叫并着蛙鸣渐起又消停。静穆的夜空挂着一轮杏花之月,金黄的草垛晃动着天地。月光儿踮起脚尖悄悄溜入外婆简朴的平房。
屋内,外婆摇起小蒲扇,轻拍着孩童的肚腩,用低哑的嗓音又哼起那首熟悉的潮汕童谣:"拥啊拥,拥金公,金公做老爹,阿七阿八来担靴……"这歌谣悠然浮动着青烟白雾,唱到了大街,哼入了小巷。孩童渐渐眯缝起了眼睛,枕着幸福与甜美,入睡。月光,又照亮了一路美丽又安静的积水。
岁月就像初春奔跑成长的新绿,是呼朋唤友追逐在田野里;是光着脚丫轻快地踩着小溪;是垫脚尖捂鼻子采集的鸡蛋;是挤人堆雀跃无限看着的大戏;是离乡读书的繁忙淡忘……
终于,当黄金葛又爬满了雕花的门窗,夕阳斜斜映在斑驳的砖墙,我又回到了外婆的家。吃过红壳桃,洗去一天的尘埃,外婆赶着我上床,仿佛又回到了孩提时,宽厚手掌轻轻落在我的肚皮上,悠扬的催眠曲在老人嘴边轻轻流淌:"拥啊拥,拥金公,金公做老爹,阿七阿八来担靴……"
歌声悠扬,又有那么段往事猛然撞入心怀。记得某次回来过年,离开的前
一晚,外婆悄悄靠过来,有点不太好意思地塞给我一百块:"给你读书用的!"我哭笑不得,连忙塞过去:"不用不用!压岁钱不都给过了!"外婆忽然瞪起眼睛,一副生气的样子,硬塞进我的口袋:"不一样!你是不是嫌外婆给的少!外婆还等着你考上好大学呢。"月光温柔地梳理着外婆那一头白发,一辈子扎根在家乡的她,岁月已蹒跚了她的步伐,佝偻了背腰。我突然深深地明白,我的外婆,已经老了。我于是收下。外婆见此,笑得开怀,又偷偷告诉我一个惊天秘密:"你姊妹还有兄弟,可都没有,你要好好儿读书啊!"。
这一刻,不用怕岁月的突然侵蚀,不害怕失去的痛苦,就那么静静透过外婆看到了我孩童的美好,外婆的话还在脑海回荡,记忆中最熟悉的童谣又响起。但儿时的我,殊不知,外婆口中的童谣还有这下半段——"阿舍读书赴科期,科期科期科,阿舍读书中探花,去时书僮担行李,来时高灯共科旗……"这是外婆对我满怀希望的童谣,期待着我出人头地的美好愿望啊。
那个盛夏,大房子,小蒲扇,我们躺在地上,伴着你低哑的歌谣我缓缓入眠,是你的白发伴我成长,是你佝偻的背影照亮我前行的路,是你垂垂老矣的步伐延载我的光年。我的心脏好像被人按下去一块,鼻子隐隐发酸,眼中不知不觉装满了泪水——
拥啊拥,拥啊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