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破了,便拿去修。没料到,在回来的路上,就下雨了。
于是撑开刚修好的伞。深蓝的伞面,黑得发亮的伞架,打磨精细的木制伞柄,平平稳稳地握在手中,伞举过头顶,雨水自然就进不来。敲敲伞骨,金属质地特有的叮叮声让我安心。
在我的印象里,家里的旧物件大多结实耐用。就像这把伞,打我记事起父亲就常用它在雨天送我上学放学,多少年来的疾风骤雨也无法将它折断、吹翻、刮破。只是在一家人的常年使用下,伞终究抵不过岁月侵蚀,风风雨雨后,如今才渐渐有了破损。
有雨的地方就有伞。城市也好,乡村也罢,每当雨水落下,伞就会被从某个角落找出,撑开,顶风御雨。雨没有今古之分,伞亦没有新旧之别,从远古到现代,从晨曦到黄昏,从贵族至平民,从方外至红尘,伞穿越千年而来,从不被时光淘汰。
伞种类繁多,用途广泛,有时是抵御狂风暴雨的威猛壮汉,有时却是娇巧玲珑的小家碧玉。有人在南方的艳阳天里,撑起一把伞,遁入一方荫蔽。有人在江南水乡的阴雨绵延中,撑起一把伞,彷徨在戴望舒笔下那悠长又寂寥的雨巷。一把伞下,不知藏了多少动人的故事,西子湖畔的爱情也好,结着丁香愁怨的姑娘也罢,伞是
现代的,伞亦是古典的,伞是实用的工具,伞也是审美的物件。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已撑着伞踱至人群繁华处。雨下起来时,世界就变静了。一把接一把的伞被撑开,正如一朵又一朵的野花在街边怒放。禁不住要去揣测伞下的行人与过客,他们都怀着怎样的心事与过往。疾步快走的女子是要去接人还是要去送行?闲庭信步的青年该是在欣赏桥上美妙的风景吧!撑着长柄伞立在长街边上的老人,你又在等待着什么呢?无数的伞下有无穷的故事,无穷的故事又编织了无尽的世界与无限的想象。伞,是梦的发源地,或许亦是躲避片刻喧嚣的世外桃源。
雨中的伞走得慢,不时还得彼此侧身避让。人的脚步变慢,时间貌似也就变慢了。木心先生说得好:从前慢,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很慢。或许,雨天的伞下有另一种生活的节奏。是啊,雨天里没有什么需要着急的,生活本就该是充满劳绩与诗意的存在。
雨季过去,伞被晾干收起,在某个孤独的角落,不争不吵,等待下一个雨季来临。伞会老,几度春秋里曾挡过几度风雨。伞会破,被时光反复洗礼,不小心就洗破了。伞却不旧,纵使阅尽了生生世世的雨水与苦难,当雨季来临,伞依然崭新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