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手拍翻棋盘,黑色和白色的棋子撒落一地,如同律动的珍珠,翻翻滚滚,却掀不起一粒尘埃。我猛然起身,在桌子旁踱步两圈,把手中仅剩的一枚白子摔在了地上,正落在他的脚边。“又让我!又让我!我的棋艺是不精,但这也太明显了吧,这算什么?”他依然如此镇静,喝了口水,然后弯腰一枚一枚拾起棋子,赔着笑:“好好好,别生气,你棋艺不精,我难道不应该让让你啊。”他倒好,爽爽快快地承认了,还打着我棋艺不精的幌子,看着他满脸堆笑,我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一次,两次,三次,在我一次又一次的穷然紧逼,他一次又一次的轻松跳脱中,我越发崩溃。然而令我更加气愤的是,每走到一步可以直接终结我的地步,他总是长指一转,把棋子拍到另一处。连我都能轻松看出来,他稳操胜券,可他每一次都把这胜券抛掉,不顾输赢。“就是跟你玩玩。”用他的话应该这么说。让!为什么要让!要强的我从来不想让任何人让步,然后自己进一步钻空子。赢,就赢得干干净净;输,就输得坦坦荡荡;赢,要赢得完美无缺;输,最好是输得一无所有。这种拐弯抹角、枝节横生的,我,怎么也看不惯。
几分钟后,他把棋子摆好了。我在一旁盯着他,不觉气也消了,觉得刚刚的行为的确有些不妥。在他的盛情邀请下,我们又相对而坐。“这次我用白子,你用黑子。”“嗯?哦。”我头上起了冷汗,开始盯着棋盘。棋盘上的黑色直线纵横交错,如同一张精心密布的蜘蛛网,等待着我陷身其中,一来一往间,这张网上早已布满了黑白小虫。不久,我开始慌乱起来,不得不说,他的棋艺的确精湛,我的内心被他灵活又咄咄逼人的棋法压得几乎要崩塌。突然,一条白线——由四个棋子连成的白线——映入我的眼帘,如一条白龙,上下腾飞。我不由得呆住了,这该如何是好,我知道这
一次自己又输定了。这一次,他没有让我。
“我输了!”他突然说。我惊住了。“我没有棋了”他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一句。我一看才发现,他白子已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心中舒坦了不少。“再来一局,再来一局!”他笑道。我也轻轻一笑,重新摆好了棋盘。赢了一局后,我的内心对他的恐惧感已经逐渐减弱,拈着棋子的手也不禁轻松起来。这一局,行云流水一般,棋子在我的手中如同律动的珍珠,弹跳出一曲动人的音符。酣畅淋漓之中,我又取得了胜利。他见我高兴,也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枚棋子,我一惊,手不禁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气愤,绝不是因为气愤。他,又让了我。只是他刚才捡拾棋子的全过程我都看在眼里,这枚棋子从何而来?“忘了吗,你怒掷下来的那枚白子。”我恍然大悟,在那时,他就想到了这一步,不知不觉间,我也成为了一枚棋子,我不禁苦笑。“刚刚那一局,我可是拼尽了全力,可没有让你啊,你不也如此行云流水,不是也胜利了?说明你心里的不安,都是浮云。”稍顿,他又说:“让,不见得我是在侮辱你。每个人都拥有极大的潜能,等待着绽放的那一时刻。但周围人的光芒有时会掩盖掉他们,甚至打击他们的信心,使其形成一种恐惧心理,这时,就需要让一让了。‘让’是一门艺术。要学会让,给别人更大的空间,待别人激发了自己的潜力,再竞争。”
我茅塞顿开。何尝不是呢!刚刚就因为在我不知觉的情况下他让了我一局,便使我的恐惧与不安烟消云散,还激发了我棋艺的更多潜力。“让”真是一种艺术啊!既要保住他人的尊严,又要保证自己的稳定;既要让出足够的空间,又不能后退的脚步太大。一个“让”,包含了多少为人处世之理。
“再来一局吧,可别让我了。”“不会了,你已经有足够的空间了。”让过后,就是竞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