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时曾读到郑愁予先生的一首诗,诗中这么说:“这次我离开你,是风,是雨,是夜晚;你笑了笑,我摆一摆手,一条寂寞的路便展向两头了。”浮现在我脑海中的,不是结着愁怨的姑娘,而是我那陌生却熟悉、亲近却疏离的故乡。
故乡,是个令人多么难忘的词呵!它和逝去的光阴、旖旎的春色、童话般的梦一起镌刻在心上,深处还藏着纯真的微笑,映着温柔斜阳,沉淀出了绵长岁月里从不落尘的净土。
清朗的夏夜,牛郎织女的故事早已听腻,年幼的我一溜滑下爷爷的藤椅,啃了几口凉涔涔的西瓜,迫不及待地与小伙伴奔到月光下,玩起互相踩影子的游戏,一串串开怀的笑声点缀了古朴的小巷。蒲扇轻摇,凉风把老人收音机里婉婉而唱的戏腔送出去很远很远。耳畔是奶奶急切却宠溺的声音:“跑慢点儿,别摔着!”那时的我从不曾记得回头看看,看看朦胧夜色下爷爷微笑的脸、奶奶张开的怀抱、朋友赤诚的笑意,以及静默着的青石古巷和那一地如水的月光。
等到自己身处鳞次栉比的高楼之间,出门被飞驰的汽车送了一嘴尾气,天空中找不到和故乡一样宛如碎钻的星光,时常被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晃到头疼之后,我开始想念那古朴却温暖的故乡。
,那是大自然的圆舞曲;想念故乡温柔夜色中若隐若现的点点萤火,那是为离人点亮的路灯;想念故乡老屋檐下的一窝燕子,那是岁月流连的证明……
年少时一心想着离开,固执地想要丢弃身后沧桑的小城,却怎料,几经风霜辗转后,风尘仆仆赶回故土,仅是街边一碗带着葱末的鲜肉云吞,也能叫旅人在雾气中落下泪来。
苏轼尝言:“此心安处是吾乡。”我早已寻到心所安然之处,却浑然不觉。
如今,老巷因为城市规划而濒临拆除,我也只能在偶然间扫过几眼,隔着围起的栅栏,努力地伸长了脖子,想再看一眼青砖黑瓦的老房子,再念一念家人庇护下不知愁滋味的往昔。朦胧细雨间,我仿佛看到了小城眼角的皱纹,也看到了故乡的昨日向我慢慢地、轻轻地,挥了挥手。
“大江东去几千里,庾岭南来第一州。”这是古人笔下的我的故乡。可不管时间如何蹁跹,我那山明水黛、沉静娴雅的故乡,都是心头一道月光做的疤,萦绕着酸涩的莫名情绪。
我不知这是否可以称为乡愁,但此刻所念,却是在藤椅里嘬几口母亲做的甜酒酿,用没有长大的谎言为由,再钻到奶奶的怀里撒个娇。等夏天的蝉鸣不再恼人,秋日的硕果吃遍,再去寻来一枝冷艳梅花,期盼故乡的下一个十里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