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勉强睁开双眼,随之一个浑厚而又亲切的声音响起:“小鬼,你醒了?”旋即一张温和的脸孔映入了我的眼帘。那是一张军人的脸,皮肤黝黑粗糙,浓眉大眼,额头上一道道的皱纹,有着不少风吹日晒的痕迹,眉宇间透出一股勇武坚毅之气,头上的八角帽正中间绣着一颗红星。我惊诧万分,这是红军战士!
再看我自己,身着灰布军装,一双早已破底的草鞋取代了“李宁”,摘下头上的帽子,竟然是一顶一模一样的八角帽,上面绣着一颗红星。我这是回到了长征路上吗?
他话音刚落,战士们就围了过来,“你这伢子,命大得很哪,烧了两天两夜,可算是退喽。”……浓重的湖南乡音让我想笑,但又感到亲切无比。这红星、湖南口音和“小鬼”都让我更加确信,我正处在人民的军队中间,我是一个红小鬼——红军!
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忧虑。因为历史老师早已“预言”过,接下来将是一场血战。果不其然。当夜,一道急电送到了连部:“限你部于五月二十九日到达泸定桥执行夺桥任务。”接着,急行军开始了。我背上不知从哪里拣来的步枪,和战士们一道隐没在了夜色中。
三天之中,我的脚掌磨出了茧子,生出了水泡,还有无数血肉模糊的伤口。每次行军,脚底踏在草鞋底上,脚掌泡在草地里的泥水中,我都像是踩在烙铁上再浇上一盆冷水那般疼痛难忍。但我从未想过放弃,因为,此时放弃就成了软弱的革命叛徒,就等于背叛了自己未来的国家!
我因嘴馋吃光了干粮,老战士把
自己本就为数不多的干粮分给了我一半,他自己却饿晕在了草地上。我的布鞋烂了底,湖南战士就把自己的草鞋脱下来给我,他自己的双脚却浸在冰冷刺骨的泥水中……我们的部队有不少战士永远留在了草地上,正因为有了他们,我才活着走出了草地。那八角帽上的一颗红星照耀着我,温暖着我,让我再也不惧黑暗、寒冷和死亡。
两天后,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只剩下铁索的泸定桥,对岸是黑洞洞的机枪口,虎视眈眈的敌人正张开血盆大口,打算吞噬我们的桥头堡。
黎明,枪声响彻天空。
机枪喷射着火焰和死亡,手榴弹所到之处伴随着一声巨响,还有腾空而起的灰尘、石块和血肉模糊的尸体,遮天蔽日。二十二个人影冲上了桥,对岸则是“你们飞过来啊,我们缴枪啦”的疯狂的野兽的嘶吼。弹雨铺天盖地。机枪手中了流弹倒了下去,我抢过机枪死命扣下了扳机。我无暇去数到底射死了几个敌人,我的一切神经都已麻木,只剩下开枪,开枪,开枪。
桥的两岸杀声震天。
对岸的机枪哑了,我手抱木板冲上了桥。刚把木板架好,一声巨响,我被气浪掀飞,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我再次睁开眼,正躺在泸定桥头,躺在我曾经浴血奋战过的地方。八十年后的这里早已不是战场,没有了枪声、血、火,恍若隔世。
“快点儿,大巴马上就开走了!”我站起身,冲着爸爸妈妈走去。走到桥头我停住了,转过头凝视着纪念碑上的文字:
红军精神万岁!
红军的功勋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