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人的眼里,在流淌的五千年岁月光景中,意义最大也最隆重的大概也就是除夕一晚春节一天罢了。于我而言,它没有清明“路上行人欲断”的凄凉,没有重阳“遍插茱萸少一人”的落寞,没有中秋“人有悲欢离合”的无奈亦没有端午伤感汩罗屈原的萧索。这天的大雪是丰年的遇兆,也是万物复苏的过渡,“年”这个字,在每个有牵挂的人那里,都是一份深情的寄托一份深重的家书。
在南方这个常年氤氲的小镇,每到大雪纷飞的时候,都是人们最开心的时候,而在我不多的记忆中,这种发自肺腑,也最自然的快乐,是从腊月二十四,也就是从小年开始的。
我的故乡是一个安静的小村子,可一到小年,我就能在街角巷尾看见每家每户准备的吃食,馋嘴的小毛头常会小步走上去,偷偷的拿几块油酥糖送到嘴中,而看见的大人也一改素日严肃的面孔,像个孩子一般向路上的行人或偷吃的小阿毛讨要几句祝福吉祥的话。因为在这一天,大人是不能发火的。否则是不会消灾的。腊月二十四,大人会从早忙到晚,不单单清扫家中的垢还要做松脆的油酥糖。听老一辈讲呀,做这糖呀,就是为了让农户家要上天祈玉帝的灶王多说好话,不多生事,保佑家中事事顺利的。所以呀,这满浸糖香的街道怎能不吸引不更事的小毛孩童呢?
过了小年,再些个日子,便是除夕,街道上依次摆起了“年铺”,差不多就是让你买一副大红联,然后小贩便给你写几张“福”字的小摊,小时候一到开摊,我便会兴奋的托着爷爷去买,每次拿到尚未干透且透着油墨香的字我都能有一种极致的满足,每到将大红联亲手挂在门上,然后被爷爷抱起的和他面对面一直“噶噶噶”笑的我,就连到如今回忆都是幸福的画面。可惜这样的摊子三五年后也就相继不摆了,而我也在反复的光景中长大,以至于到现在,我都对那时那地的快乐念念不忘,而没能再见那个小摊也成为了我的一个遗憾。除去这种心爱之物遗失的难过
,除夕的精彩依是难忘的。除夕傍晚,吃饭前,大人们都要到院子里放几串鞭炮,有些讲究的人,家还会专门请一些锣队鼓队的到家门口敲,彼时,万人空巷,爆竹的响声接连不断,而在家中,老人们早已生好火炉,做好佳肴,就等着儿女上坐,互相赠予压岁包,唠唠家常了﹍﹍除夕是要守更的,所以到了零点,全村的人便放起了烟火,齐刷刷的满满一片,亮的宛如白天,最后的烟火一放,除夕也就是旧年也算是过完了。
接下来便是春节。在我的故乡,春节是要早起上香的,每年春节,我们家都会举家出动,清早便去庙宇的,小时候上完香后寺里的一碗热腾腾的素面总会激起我无尽的虔诚,所以之后便遇人所奉上的诚挚的“谢谢“大概便是从那时形成的。
过了元宵便也过完了年,所以每个人对元宵日子都怀有一种特殊珍重,都小心翼翼的格外重视的过。故乡小村不像北方,在正月的时节都会办庙会,我们过元宵的方式很简单:请戏班,舞板凳龙。戏班是从上午一直演到下午的,村中的老人和小孩都会拿着一把凳子准时候着戏子出场听他们唱尽人生,演完百态,咿呀一番。有时看得饿了还会花上那么些零钱,去流动车那儿买些零嘴烧些元宵﹍﹍到晚上七、八点,舞龙队便出来了,那时候全村人都会出来,拥挤的小道小巷早已挤得水泄不通,倘若你不早些出来占位置,很有可能只能听见舞龙队的吆喝而不见龙尾龙头。
元宵一过这年也结束了,从外地回来的儿女孩子也渐渐归去,小村子又恢复往日平静,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屋子不再整夜的通明,巷子也不会飘出油酥糖的香味。
冬一过,春便归暖,南归的新燕逐起了春泥,不知名的人家筑起了新巢,新日初升,融化了檐角积雪抖落了三尺冰凌,红联依旧,情感仍浓,过了一个念想,又迎来一个念想,在反复如常的年月里,瞥见一眼门户上的年画,锦绣如织,简净悠长﹍﹍
唯念“青枝绿叶果儿长,辛辣廿甜任人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