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进床前那一层薄如蝉翼的纸窗,轻轻地搭在我的粗布衣上,院中像鄱阳湖的池水一样空明澄澈。绿柏翠竹在白日时的坚挺,此刻又被那束月光柔化了,像水草一般。
我伸开五指,任凭那轮明月的光穿过指间的缝隙,在床板上留下一圈圈光晕。
我笑了。
那天,我苏东坡外出打猎,快告诉全城的人吧!看我像当年孙郎一样亲自弯弓射虎!看我头戴锦帽,身披貂裘,千骑奔驰腾空越野。看我那浩浩荡荡的部队席卷平坦的山冈。拉满弓,正如天上一轮满月。风华正茂的青春少年郎,也不过如此。
我朝西北的方向望去,那边似乎风沙肆虐,黄土漫天。灰褐色的天空上悬着一颗不是怎么耀眼的星星――大抵是天狼星。
原来是辽与西夏,西戎之地的土民,最近嚷嚷着要犯我中华领土……
辽夏一介毛贼,岂能侵犯我大宋的土地?等着,我的鬓发已白,可这又何妨?又怎能挡得住我的雄心壮志,我的报国之心?
想起当年,残阳如血,苍海一碧万顷。我站在黄州赤壁滩上,望着眼前的大江滚滚,滔滔巨浪千淘万漱,是否淘到了我,将我淘去那个五柳先生笔下的桃花
源?面江而立,我耳边只有水流声,滔滔江流卷起千万堆澎湃的雪浪,陡峭的山崖散乱地高插云霄。回想起“乌台诗案”的苦楚,洛阳亲友的眷恋,千般愁闷,万种感慨,却只能吟“千古风流人物”,只得唱“遥想公瑾当年”。
哦?那边是公瑾在笑我吗?他束装儒雅,风度翩翩,青丝带头巾在脑后轻柔的飘扬着,谈笑间,对面曹军的万搜舳舻,须臾便化为灰烬。火烈风猛,往船如箭。我却尘满面,鬓如霜,颓靡不振,被昏君贬谪,被小人诬害,只能靠写词来解愁。
但身在乱世,谁又能风流自赏?江仍是长江,滚滚而去;壁仍是赤壁,惯看秋月春风;人的风流却不知何处去。人生真是一场朦胧的梦,匆匆来、匆匆去,谁又知人生几何?何况是在这混淆黑白,颠倒是非的乱世?
我何尝不想像周郎一般风流儒雅,抵御外敌,为国效力。可这大宋的朝代容不下我,小人狭窄的心胸容不下我。呐……这昏庸的世道也容不下我。
容得下我的,应该只有那山间一轮明月了。
洁白如我,高傲如我。
我笑得更狂了。
我斟了一杯小酒,端起酒杯遥问苍天:
明月几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