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的江南,柳絮纷扬,嫩荷初绽,风帘翠幕,似诗若画。踏上湿漉的青石板街,行于被烟雨柔然地快融化的苏堤。初至西湖的我对此美景欣喜不已,在那被雨水缠绵着,青烟缭绕着,清风牵引着的苏堤杨柳中迷失了自己。
我撑着一柄油伞,踏着细碎凌乱的脚步,迷茫地往返在古韵悠长的江南石板古巷,细雨霏霏,暗香盈袖。谁家调皮的红杏,翻过静谧中透着水墨情趣的马头墙,绽放在古巷的烟雨摇曳中,似乎也嘲弄着迷失了的我。
跌跌撞撞的摸索后,我竟寻到了一处视野开阔的桥头,陌生的环境使我更加惊慌不安。连绵的细雨落在桥上,弹起颗颗水珠,纷乱而迷离。
似有若无的饼香从近旁飘来,勾起了我腹中空空的饥饿之感。循着香味找去,却是桥头一位打着伞在雨中卖饼的老婆婆。她推着烤饼的小车,一手打着一把宽大的雨伞,尽力护住小车不被雨淋着,一手握在车把上慢慢地推着。她细瘦的手臂微微颤抖着,似乎承受不住雨伞的重量。她的脸上挂满了疲惫和吃力,却依然对过往的行人报以微笑。
大概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她推着小车向我的方向走来。“丫头,怎么一个人在这啊?下着雨哩,这地上又滑,怪不安全的。”她的声音略有些沙哑,颇有经历风雨之感。“我找不到爸妈了,他们说要到河头去,我光顾着看风景了,没跟上他们,所以……”我有些不好意思“哦,这样。”她看了看天,继续说,“不早了,丫头你吃饭没?”见我摇了摇头,她娴熟地从小车里拿出一块饼递到我手上。她脸上真切的微笑莫名使我心安。“快吃吧,还热乎着呢。”
道不出的感动溢满心间,似清冽的清泉在我心底汩汩流过,滋润了我干涸的心田。无尽的温暖只化为一句“谢谢”低低的挂在嘴边。我接过她手中的
饼,掌心传来的温暖莫名使人心安。我一边吃着饼,一边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位老人。六十上下的年纪,皮肤却已干皱得不成样子,松弛的贴在骨头上,真叫一个“皮包骨头”,甚是吓人。她脸上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沟壑触目惊心,一条条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他含笑看着正在吃饼的我,向长辈注视着自己的后代那样充满温情,眼神里尽是幸福和满足。
她又看了看雨中的我,不放心的叹了口气,“你这丫头啊,一个人怪危险的,我还是送你去河头吧!你等我一会儿。”说罢,她急急忙忙地推着小车走到街边的一个商铺旁嘱咐了两句,把小车落在店里,然后又快步走回我身边。
她拉起我的手,亦步亦趋的向前走着,身子不时摇晃几下,像是要摔倒似的,又艰难地平稳身形,继续向前走去。在他令人心疼的细碎脚步中我读到了匆匆岁月对她的无情,读到了沧桑世事对她的折磨,但我更读到了她那颗依旧宽厚枳热的心,读到了她对生活永不变的热爱,对他人永不变的真心。凌乱而深刻的思绪在风中飘散,不知不觉中,我们已走到了码头。他又陪我买了船票,将我送上船,又嘱咐我下船后该怎样找到家人,这才长舒一口气,放下了心似地离开了。
可是……我看错了吗?我隐约看到一抹悲伤深藏在她眼底。那分明是一种牵挂和不舍。他是再舍不得我这个能陪她说话的孩子吗?也许是的。但,我宁可不是。我独自一人坐在小船上,凝望着她蹒跚的背影渐行渐远,不由得眼泪模糊。她给我的温暖如同一汪清泉,温润了我的心灵。
这时,谁家的乌蓬小船,伴着咿呀的橹声,划过烟柳画桥,轻泛于碧水红荷中,惊起一滩鸥鹭。那一船似烟若雾,若有似无的荷香,伴着吴侬软语胡苏州评弹,在烟雨中悠然荡开,消失在流水婉转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