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印象中春天的味道,都是和一个名叫报福的小镇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报福镇在安吉,浙江的那个安吉,拍《卧虎藏龙》的那个安吉,白茶原产地的那个安吉。
每年的春天,我都会害场“相思病”,口中寡淡,食之无味,只想去报福山中品茶。承蒙老天垂爱,因缘际会认亲当地老娘舅老舅妈一对!幸甚至哉!
茶是新的好,尤以明前为佳,安吉的白茶堪称茶中精品。几撮绿叶,如雀舌,在泉水中打转,唤醒沉睡了一季的灵魂。这是崭新的开始,也是春天的味道。新采制的白茶,经春雨洗涤,春光照拂,春泉滋养,色泽怡人,茶味芬芳。
品茶是有讲究的。放慢脚步,缓急有度。今年在幽静山林中,半道遇一对老年夫妇。肩背茶篓,手提花布小袋。看装扮,不似游人,疑惑之。搭讪中才得知,原来是为了采摘山中野茶而来。何谓野茶?乃山中野生的零星生长的茶。论品相,实在与“家茶”相去甚远,颜值不高,也不喜人。大凡是普通茶叶边上长了一层极浅极浅的小绒毛,叶片粗壮,纹脉清朗,色泽油亮,瞧不出张牙舞爪的野性,反倒是显得清秀质朴。未经炮制的野茶散发着一股天然的香味,闻之,顿时精神矍铄,有一股空山闻鸟语,牧童吹短笛的旷远幽香。
老夫妇倆是极好的。停下匆忙的脚步,不厌其烦地解答我们各种对于野茶的好奇。野茶源自野生茶树,数
量稀少,尤显稀罕。夫妇俩从凌晨四点开始满山遍寻其踪,直到遇见我们时已是下午三点,辛苦劳作大半天,我见背篓和花布袋中所得并不丰盛。老妇人一眼望穿我的小心思,笑着说这是自娱自乐的节目,纯属兴趣使然,并不为几枚孔方兄而折腰。随即又赠我野茶嫩芽一小把,置几片于口中咀嚼,微微发涩,滋味鲜活,回味甘香,突感齿颊间烟岚之气恣意弥漫,每一片芽儿正在悠悠地倾诉缜密的心事。
交谈中,惊喜地发现,老夫妇竟然是老娘舅家的亲戚!只见老妇人低声吩咐老伴几句,倏地,老伴就闪入山林不见踪影了。不一会儿,头顶高处林间传来一声:“当心,笋来了!”转头一看,粗壮的毛笋沿着山径一路小“跑”而来。正惊愕着,老妇人悦色相告,今年是小年(笋量少的年份),当地民风淳朴,遇小年,不管谁家的山头,乡民遇笋即挖,俨然就是一条不成文的乡规民约。于是,我们一行寻的寻,挖的挖,抬的抬,扛的扛,吭哧吭哧硬是肩挑手提,运笋若干于山下,一干人等不及擦干汗珠,又马不停蹄地装满汽车后备箱运回上海。这,是春天的另一种味道。
光阴使人惆怅,春味让人依恋。
春天的味道,凝结在一叶茶,一根笋,一缕人情味。品尝春天的味道,只须在山林间席地而坐,深情凝望半山腰的茶园,还有那些终年忙碌的茶农,就会感到生命的成熟,不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