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病了。
偌大的空荡白色房间只有她一人,天花板是白的,病床是白色,姑妈的脸也是虚弱的白。但她依旧强撑着,笑着对我说,她这一辈子能休息一下了。
姑妈并不老,但似乎岁月对她格外不留情,送给了她脸上的皱纹,发间的雪白。我明白,她是因为老是替我操心,才这样的。
小时候家里人都忙忙碌碌,于是只有没有工作的姑妈来照顾我。她对我的要求很高,总拿我与别人作比较:隔壁的谁又拿了第一,邻居的谁又学会了一门新才艺……我不满,难过,于是想证明自己,却找不到机会。
终于,学校有了运动会,体委将我的名字写在了扔垒球名单上。我甚至不知道我有这样一项特长,但想到这也是一个在姑妈面前展现的好机会,于是天天在家门口花坛旁苦练。
天有不测风云,我那时年轻气盛,不练垒球时,也经常拿出来玩。于是在某一次我试图在家中扔起那个我寄于厚望的垒球时,只听头顶“啪”的一声,我打碎了天花板上的灯泡。姑妈循声冲进来,看见此惨
状对着我破口大骂,我也再没忍住,掉下泪来。
那夜,姑妈为了修灯泡,令我早早睡觉,拉掉了电闸。我心有委屈,却只能泪湿枕巾。迷迷糊糊睡到凌晨,我爬起来,想喝口水。却听见客厅有声响,我循声望去,视线落到姑妈的身上。
她用力用扫把敲打着黑暗着的灯泡,一下又一下,再弯下腰来,休息一会,再直起腰,一下一下地打着。直到温暖的黄色灯光布满她的全身,姑妈才恢复原来的身高,轻微的喘息着。
我蹲在角落,所有的黑暗都涌向我,可我还是不知道如何躲起,捂着嘴未发声,却早已泪流满面。
姑妈是爱我的,她满嘴挂着别人家的孩子,却更愿收拾我留下的残局,我心里更多的,是愧疚。
而此时,躺在床上的姑妈已伴着黑夜沉沉睡去,她被黑暗色裹着,更加瘦小。
我依旧不舍得离开,视线始终停留在姑妈身上。我相信我们一定会走出这片黑暗,走到那有着温暖黄色闪光的地方去的,亲爱的姑妈,我一直在这儿呢。
这一直都是我未说出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