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把话说明了反而不如将话说得隐讳些,这于小说来说,甚是真理。有时作者在结尾处留白,反更达到了一种特殊的艺术效果,甚是妙矣。
“满怀心腹事,尽在不言中”。虽其原立意用在此处不很恰当,但亦可说小说的作者是“满怀心腹事”,这“心腹事”不是通过大量的言语来表现的,而是尽在结尾的留白句中。
鲁迅的名篇《孔乙己》一文中,为的是暴露封建社会的腐朽与黑暗,虽以“孔乙己”这个人名作为小说的题目,但在文章末尾,鲁迅便毅然抛弃了对这个人物的陈词描写,孔乙己便从人们心中的一个映像,化为了一个抽象的对象,是那个时代的一个充满悲剧的缩影。以一句“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来结尾,课本中的批注道:“‘大约’‘的确’看似矛盾,实则另有深意。”我想这深意只有通过这样的手法才能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小说的结尾,并没有交代孔乙己这个人物的结局,而是以看似矛盾的话来展现背后的“一把辛酸泪”,更能体现出没有人关心孔乙己何去何从,增强孔乙己这个人物的悲剧程度,同时引起读者的深思,让读者读完全文后意味犹存,将鲁迅要表达的中心更深刻地表现出来。
契诃夫的短篇小说《变色龙》的结尾亦是如此。最后写奥楚蔑洛夫对赫留金的恐吓,只有短短的一句,但其中饱含深意。这是奥楚蔑洛夫在改变多次判决后内心尴尬的遮羞布,虽没有神态描写,但当时警官的样子可想而知是多么狰狞及可怖。说完后警官径自离开,这场闹剧终结束了。然而真的结束了吗?我们不得而知——奥楚蔑洛夫警官不知还要怎样收拾赫留金,作者没有继续写下去,却为小说拓宽了更广阔的空间,让读者尽情去想象
,通过想象来体会当时社会的扭曲及变形,同时最后的留白也体现他变中不变的性格。暗中将警官的趋炎附势、媚上欺下的形象再上一个新台阶,将当时的环境还原得具体真实,留白就像给小说蒙上了一层模糊的薄纱,外面只是变得模糊了,但内里却见得更加真实。
这“尽在不言中”在泰格特的《窗》这篇文章中表现的尤为突出,并且这篇小说的结尾也有“欧亨利式结尾”的味道。小说的氛围从前到后也有很大的转变——从刚开始的两个病人的一片祥和,到后来其中一个不靠窗的病人的邪恶念头的萌发,于是便酿成了后边的悲剧,再便有了一个令人惊叹的结尾。只有一句看似突兀的“他看到的只是一堵光秃秃的墙”便结束了全文。墙的定语只有“光秃秃”的,这更体现出这堵墙的单调,没有任何病人所描述的景象。文章没有再写下去了,到这个地方戛然而止,甚至连这个病人的心理都没有描写,一个省略号都未添加,但依旧是意味犹存,一次又一次激起读者内心的波澜涟漪,暗中促使读者不仅对这个病人刚才萌生这个念头的思考,还让读者了解到当时实实在在人心的泯灭,可见一斑。小说是通过完整的故事情节来反映社会现实的,于是读完这样的结尾,便也窥探到了病态的社会。这堵墙虽然是光秃秃的,它背后所折射的却是丰富的、毫无保留的一个社会。
试想,如果这三篇小说不是用这样的手法来结束的,还会有比其更好的方式吗?如果用繁复的语言,这三篇小说的文学表达力度定会大大扣减。读者想象的翅膀便是对文章主旨最好的诠释!
小说到那个地方戛然而止,然而它们的意味却永无止境,这便是“尽在不言中”,到此,作者的“满怀心腹事”也都表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