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去姥姥家,都会看到她忙碌的身影。她在大屋小屋中穿梭,忙里忙外,从不停歇。姥姥说她年轻时日子苦,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现在生活好了,习惯却改不了了。
妈妈姐弟三个出生在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山村里。姥姥每天起床就要考虑如何让一家人填饱肚子。生活异常艰苦,但压不跨要强的姥姥。白天她下地干活,晚上便抱着一盏油灯给孩子们做衣服。为了增加收入,她学习了炒花生米的技术,做点小买卖。这是一个很脏很累的活,有很多道工序。就举翻炒这一道吧,要取几十里外的黄河边上的黏土在大锅里翻炒。姥姥回忆说:“这活苦啊。每一次,我都拿一个大铁锹在锅里不停地翻。灰尘伴着浓烟让人睁不开眼、喘不上气,所以现在落下严重的肺病。尤其是到了夏天,灰尘混着流淌的汗水,满脸满身都是一道道的蚯蚓。你妈妈和你姨,才八九岁就天天帮我烧火,每次看着她们汗水和尘土弄脏的大花脸,还有像白毛女一样满头的尘土,都觉得太对不起她们了……现在这生活多好……”说着说着她就在剧烈的咳嗽中眼角含着泪了。
后来,姥姥又在集市上卖调料百货什么的,要去现在的腊山立交桥附近进货(原是段店批发市场)。进完货后,她要去五院坐车,那里她认识一个人开县际班车,可以便宜点。从段店到五院有三四站路,只有五毛钱的车票,姥姥不舍得花。每一次她都把百十斤的货物扛在肩上、提在手里,汗水湿透了她的衣衫、货物勒红了她的肩膀,她咬牙坚持着,一步一步蹒跚着挪到目的地。回去的车上,有些乘客用异样的眼光看着狼狈的姥姥,她当时就暗自发誓:把能省的都省了,好攒钱让孩子们都上出学来,将来再不受自己受的苦!
姥姥做过十多年民办教师,深知知识的重要性,对孩子的教育投资很大方。从小她就拿粉笔教三个孩子写字,让他们接受最
早的启蒙教育。妈妈上小学三年级时,姥姥用卖了一头肥猪的钱买回录音机、英语教材和磁带,让姐弟三人跟着学英语。这在八十年代,别说是那种小山村里,就是在城市里也不多见。后来为了让孩子们接受更好的教育,姥姥东借一点,西求一点,把家搬到了镇上,欠了一屁股债。进入镇中心小学的第一天,妈妈的注意力几乎没用在课堂上——她被教室迷住了:不是土坯房,漏风窗,自带凳子,石头桌子,一到冬天把手都冻裂的教室;而是砖瓦房,玻璃窗,木头桌椅,那种她们山村的孩子梦想中的教室。在姥姥的的精心培养下,妈妈姐弟三人都陆续考上了中专、大学,找到了不错的工作。几年间,孩子们的学费多达几万元,姥姥拿出辛苦挣来、省吃俭用省下的全部积蓄,高高兴兴把他们送到学校。妈妈至今还记得她入学交费时的一个插曲:姥姥小心翼翼的在包中拿出一个大饭盒,里面装满了东拼西凑来的钞票,这一叠叠皱巴巴的钞票浸透了她多少辛苦的汗水和无尽的希望。随着一张张钞票在验钞机里飞快的旋转,姥姥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可不多久,验钞机不断地发出“假钞、假钞”的提示音,一张张百元大钞乃至十元二十元的零钱都有这样的提示。姥姥拿起来仔细的看着、摸着,嘴里喃喃着:“这不可能……不可能……,这钱都是我做小生意一分分攒起来的,不会是假钞!”说着说着,姥姥一屁股坐在地上晕了过去。工作人员换了一台验钞机,重新验证,才发现刚才的验钞机坏了。慢慢苏醒过来的姥姥挂满泪花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就这样,姥姥把三个孩子,陆续送到心仪的学校,也掏空了她一辈子辛苦积攒的家底。
姥姥劳碌了一辈子,要强了一辈子。她给自己省吃俭用,给孩子却毫不吝啬。现在,孩子们都很孝顺,都劝她别再劳累了,她却说:“习惯咯,改不了咯,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