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妈妈把姥姥从乡下接过来,和我们一起生活。
每年,我们总会到姥姥家过年,姥姥把我从小宠到大,我俩自然亲密无间,关系好得没得说。可这次一下和姥姥相处这么长的时间,渐渐地,我发现她有些地方很是奇怪:她晚饭时绝不吃肉,也不提倡我们吃,总是说“晚上吃肉消化不了,会睡不好”;她从不在理发店剪头,总是让妈妈帮她剪;一次在街上,她指着一人的破洞裤悄悄对我说:“咦!在你们城市还有人连衣服都破破烂烂的呀。”当我和老爸老妈试图想她解释什么时,话没到一半,她那刻着树根般皱纹的脸就挤在一起,“这像什么话?”她抛出对新世界的质疑。不一会,就把话题绕到别的地方去了。
一次次地,我认为她思想保守、行为保守,对新事物麻木不仁。亲密的祖孙之间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墙,裂开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直到那一天——
姥姥一进门,她那沙哑而洪亮的声音就出来了,“大孙女!”说着,把买来的菜在桌子上一放,挑出一袋韭菜来摘。
“今天这事,我去买几个土豆,那人竟是没有零钱来找我的了,借了旁边同行的,捣鼓好一会儿才把钱找给我。”“哎,”她朝我凑近了些,“这些天,我看好多人,拿手机照一个牌子,不用付钱就可以把菜拿走了。怎么回事呀?”
手机里有钱,一扫牌子,钱就转到卖菜人手机里了。”我吃惊于姥姥居然主动问起手机支付的事情了。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活,把她那只红红的、有些发硬的大手罩在我手上,不断摩挲。“大孙女,教教我吧。”她眼看着我,浑浊的瞳孔闪闪发光,满是期待,还有些许小孩子似的央求。
我没法不答应,刚好有机会当一次老师,我就翻出妈妈之前给姥姥买的手机,这手机只注册了电话号码,她怕弄丢就一直没用。我给她指挥,让她自己注册微信账号。说实话,我这学生并不机灵,有些东西她总听不懂,示范了一遍后她就又忘了怎么做,有时她好奇地点上某个键,就可能要重新注册。大半个下午,终于把她的微信支付激活了,她便去研究别的东西。是的,连择菜都忘了。有时,她在屏幕上画着蚯蚓似的波浪线;有时,她的食指像啄木鸟一样重重地敲来敲去;有时,她呆看着屏幕,眼眨个不停。
我想,姥姥其实在很努力地用她那不再活跃的思维适应层出不穷的新事物,用她那蹒跚的脚步尽力追赶飞速发展的时代。或许,她并不是保守,只是有些观念、有些行为已成习惯,不好改了,就像全天下所有老人一样。他们需要的只是一点时间、一点理解、一点体谅。
姥姥的手指仍是划个不停,阳光洒在她银白色盘起的头发上,竟是有点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