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是岷江边的一个小镇,可我却很少回到那里。在我的印象中,故乡是极破败,极朦胧的,而我,也从未懂得故乡并不是一个地点,而是心中无可替代的位置。
直到那一年岷江的大水淹没了整个小镇。
妈妈带我匆匆忙忙地赶回去,我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曾经充满了笑声的老房子在眼前一点点地崩塌,青灰色的墙漆剥落,留下斑驳的苍白的墙面。一年前刚刚下葬的曾祖母就在不远的地方,被冲歪的墓碑上,她笑吟吟地望着我,只不过那笑容,多了一抹哀伤。我被妈妈催促着走开,从前的一切在眼前翻涌着。
那年春节,窄窄的街道尽是粉红色的爆竹屑,空气中弥漫着烟雾,耳边不时地响起,“噼噼啪啪”的声响。我躲进二舅公的中药店,和在大厅里悠闲地喝着药茶,一边聊天,一边嗑瓜子的大家匆匆打了招呼,跑上二楼,耳边还响着老旧的木制楼梯“吱吱呀呀”的悠扬声音。
那年水浅,表哥把尚小的我背在背上,从江中涉水过去,我能清楚地看到表哥脚下晃动的鹅卵石,于是惊慌地大叫,表哥不以为然地笑笑,却险些摔倒——他脚下的鹅卵石是一
只正在晒太阳的乌龟。早已乘船过江的表姐从桥上大姨的凉面摊端来一碗面——那是整个小镇最好吃的凉面。
记得妈妈曾经给我讲曾祖父去世时,周围几个镇上的人都来送葬,满街飘舞的白绸,阳光闪烁着悲伤的颜色——曾祖父是一代名医,从不收穷人的药钱。
我曾经走过的那一片河滩,已堆满用于建堤的泥沙,曾经嬉闹的那一座两层小木楼,也已经只剩下断壁残垣,曾经终日与水相伴的人们竟要开始提防一向温婉悠长的水流?
似乎,那一场大水,已经把故乡的一切全部带走。青石板变成了水泥公路,鹅卵石连成一片的河滩也变成灰白一片,只有那座小楼,孤零零的立着,一点点地衰老,一点点地消失,而我的童年,也一起被卷走。
当故乡再不是从前的样子,故乡的人,也不是从前的面貌,那么,故乡也不再是故乡,也毫无颜面被称为故乡。那一段的记忆,那一片土地已经离开,再找不到从前的影子。
故乡,并不仅是一个地方,当故乡改变,留给你的,只是心中的位置和模样。所以,在故乡离开之前,我能否试着用心,用爱,去体会,去懂得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