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教室外缓缓踱入,带着微风。她的发丝飘扬,透亮的眼镜片下面,折射出些许温润的光。她的眸色漆黑,只有阳光或者灯光的影子在忽忽悠悠地荡漾着,在那一片深沉的黑中迷了路,怎么也出不来了。
她的手上永远只捧着历史书和练习册,里面松松散散地夹着几张纸。她不喜用电脑讲课,只是手中拿着一根教鞭在空中指指点点,桌上的已经看不清封面的历史书或摊开或闭合,那些深沉的久远的历史,便从她的声音里汇成一条平静的河,偶尔掀起的一丝浪花,便让人或愤懑或沉思,或惊恐或欢乐。她的眸子是那平和的深沉的漆黑,那是一种深邃的黑,深邃得盛满了沧桑的味道。是啊,一位研究历史的人,她的眸子中怎能不带些历史的沉重的沧桑?而在那沧桑的背后,是她眸中的光亮,那不是太阳折射入眼的微光,而是那独特的思想所散发出的,温和却迷人的光亮。
“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她教我们的第一句话。
她教我们这句话的时候,用了PPT。那应该是我们与她相遇的第一节历史课,她将这几个字放得很大很大,整个屏幕上只有这两行字。她的语气依旧平淡,只是那深邃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
那时候我们并不把这句话放在心里。是的,因为精神上的独立和思想上的自由,做到这两件事,实在是太过艰难。
之后又上了几节课,心里并没有什么对她的想法。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一直延续着,直到那天。
那是晴朗的一天。大概是下午第四节课的样子,我们静静地听着她讲课。那时我们还在讲抗日战争,那是一段沉重的历史,而本就沉重的这段历史——在她的讲述里也是变得更加沉重。我记得她那一天的眸,那黑黢黢的眸中,透露出的不仅是愤懑的怒火,更是无奈的叹恨。她的嗓音听起来依旧是轻的,却似有落地千钧的铿锵的澎湃。她手中的教鞭挥舞,舞出呼呼的风声。窗外的世界是安静的,连微微的鸟鸣声也好像消失不见了一般,夕阳惨红的血色笼罩了半个天空,在黑板上也投下一块红得渗人的影子。整个世界里好像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用她
的思想,无情地抨击和批判着,像一把锋利的剑,剑锋处是闪耀的森森白光。她的眸中是喷涌而出的情愫,那一片漆黑中竟是跃动着明亮的火光。她将我们的思想带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那是她的思想的世界,是通过她的眸折射出的一角亮丽和绚烂。那一天我终于知道,她的思想是自由的,是不受约束的轻风,在她眸中沧桑的沉重的背后,竟是轻巧的自由的风的世界。她那眸中的白色亮光哪里是灯光啊——灯光的肤浅,怎么能遮掩的住她灵魂深处的跃动的自由的思想所散发出的光芒呢?
“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我想她已经自己亲身地实践过这句话了吧。
她所认定的正确的,便不会苟同任何人。哪怕所有人都与她不同,她也会坚持着自己的理念。
从此便喜欢上了她的课,她的思想,她的人。这时我才发现,她的眸子是那么好看,那么深邃,又是那么灵动。
她戏称自己讲课为“说书”,那种民间喜爱的节目。她的说书,并不是简单地复述。她将那一本简简单单的历史书变得很厚很厚,很深沉很醇厚;也变得很薄很薄,很简单很扼要。她总爱从一个事件说开去,牵扯出一串串或错综复杂或简单形象的故事。她从不吝啬评价,不论是对谁,拿破仑也好,伏尔泰也罢,不论是褒是贬,她都会说出来,说得自然而洒脱。在她的课堂上永远也不会腻味,因为有她的声音,因为有她的眼神。她的眸扫过整个教室,便如轻风拂过般的温润。她的眸中跳动的光和影,是她的智慧的思想的汇聚,是她的真挚的语言的凝结,或好或坏,或温和或锐利,都是一般的纯净美丽。
她的目光,似是穿越了千年历史般的醇厚古老,带着厚重的历史的沉淀,却也带着轻盈的思想的浮尘。
她的目光,是历史的轨迹,我们是在古老车辙上行走的人。
我只愿此光长存,目送我们慢慢转变,目送我们找到自己人生的轨迹,目送我们在人生路上愈走愈远,携着那“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那一束穿越了历史的眸光,是风中最美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