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每临春节,总要蒸几笼松糕。
那年五月,父母从温州探亲回来,带回了两个松糕,乐呵呵地招呼我们品尝,聊起蒸松糕的往事,激活了我那尘封的记忆……
儿时,新年将临,便是母亲最忙的日子。过了小年(腊月廿四),母亲就忙着蒸松糕了。下班后,母亲将加工好的米粉拿回家来,熬糖浆、搓粉块、过筛、上笼……哪次都得忙到下半夜。有时父亲不在家,母亲就让我坐在灶前陪她,给我指派加柴烧火的差。跳动的灶火烘热了我的脸,也温暖了我小小的身子。期盼着能最先尝一口热乎乎、香糯可口的松糕,心里喜滋滋的,精神格外亢奋。我时不时从灶后探出小脑袋儿,看一眼冒着热气的蒸笼,不由地在心里焦急地念叨:“怎么还不熟啊?”——然而,这样的话是绝不能说的。母亲说,蒸松糕时不能乱说话,要不松糕就蒸不熟了。曾经,家里就发生过蒸不成松糕,只好沮丧地改蒸糖年糕的事。是否谁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已经记不得了。但儿时小小的心里,不禁平添了几分神秘,越发觉得蒸松糕不是件容易的事。
临近春节时,学校发了箱瓯柑。同事说瓯柑皮厚肉少,还有些苦味儿。贬者居多。父亲一打开纸箱就说:“嗯,是瓯柑。”迫不及待地品尝着,连声说:“好吃!好吃!比芦柑好吃!”母亲边吃边点着头:“是瓯柑,但不及家乡的柑甜,苦味儿也不足。”他们这哪里是在品柑,他们品的是家乡的味道,就如他们念叨家乡的松糕那样。于是,萌生起一个念头:何不尝试蒸松糕,以慰藉父母的思乡之情。
要蒸松糕,首先得备好炊具。蒸松糕的蒸笼是颇有讲究的:蒸屉必须是活动的,便于取出蒸熟的松糕;蒸笼得有脚,将蒸屉高高架起,一来避免翻滚的水浪舔湿笼里的米粉,二来要管住升腾的蒸汽,使之顺从地由笼底穿粉而过。这样的蒸笼,三明是买不着的,即便在温州,据说也不容易找到。二姨说,松糕蒸笼是要订做的。无奈之下,只能因陋就简,土法上阵了:我买回了一个22厘米的圆柱形的调料盆,请五金铺的师傅切割了底,在盆壁上敲出
四个眼来,旋上螺钉,架住活动的蒸屉,一个简易的松糕蒸笼就这样成了。
加工了三斤米粉,可以试着蒸松糕了。刚吃过午饭,母亲就叮嘱我们不准随便说话,而后乐呵呵地张罗着蒸起松糕来。父亲也顾不上休息,不时地走过来瞧瞧。第一笼上锅后,很快,松糕面上就透出了缕缕白色的轻烟。母亲轻舒了一口气,开心地说:“可以了。”果然,不多时,第一块松糕出笼。再蒸第二笼,许久也不见蒸汽从松糕面上腾起,母亲说:“这一笼蒸不熟了。”还真让母亲说着了,夹生的松糕只能再上蒸锅补救。如此这般,蒸出的糕便不再松软了。
同样的操作,为什么会产生两种不同的结果?如今,我自然不会再相信母亲的那相当玄乎的说法,料定是某个细节上出了问题。于是,我细细地对比着两次操作中的微小差别,思考着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入夜,竟然无法安静读书,疑问一次次固执地闯入脑中。翌日,才一睁眼,答案竟毫无来由地恍然掠过心头:是水!第二笼下锅时,锅内的水虽然还有不少,但已经够不着松糕蒸笼的脚了,沸腾的水扬起的蒸汽,悄悄地从锅边上溜走,像吊脚裤般悬着的松糕蒸笼的脚是拢不住蒸汽的。没有了足量的穿粉而过的蒸汽,松糕便蒸不熟了——一定是这样,我十二分地肯定自己的推断。
父母听了我如此这般的一通分析,不置一词,双双结伴出门了。不多时,两老提着十斤米粉回来了。哈哈!卯足了劲想蒸成松糕的不只我一个人啊!
下午,我们又忙开了,厨房里蒸气腾腾。每一块松糕出笼后,母亲都不忘往蒸锅里加上足量的水,再接着蒸新的一笼。事实印证了我的推断,松糕一块接着一块摆到了餐桌上。此时,在我们眼中,每一笼松糕都如同出浴的娇儿,如此地讨人喜爱。
第二天,吃过早饭,父母就出门去了,喜滋滋地为老乡,还有他们的朋友分送着松糕。我想,伴随着松糕送出的,定然还有老人那一腔与友人分享的思乡情怀吧。
如今,蒸松糕已成了我春节前的一道必做题。只是,劳作的间歇总是不由地想起父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