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奔驰在蜿蜒的山路上,车窗外闪过远处连绵的群山。坐在车内的我不发一言,思绪却飘得很远,很远。
父亲患有坐骨神经的病,不能久坐,却时常驱车回到奶奶家。那是几百公里的路和两三个小时的车程,不能久坐的父亲几乎月月如此。我想,或许是回家的渴望驱使着父亲吧。
每次站在奶奶家门口,我都不去敲门,而是向里喊一声“奶奶”,门一定会在几秒钟后应声而开。敲门,奶奶是听不见的,但奶奶的大孙子的呼唤,她一定能听得到。这是我的“特权”。门一打开,必能看见奶奶喜气洋洋的脸,眼神中的笑意,就连“怎么又带这么多东西回来”的嗔怪都掩藏不住。奶奶患有高度近视,但那一刻,奶奶的眼睛却是那么明亮清澈。
爷爷呢,会在奶奶之后出现在我们眼前。爷爷要放下在厨房的活计——给我们准备的饭菜——再三步并作两步地迈出厨房,迎接风尘仆仆的我们。爷爷要将那双粗糙的蒲扇般的大手在围裙上面来来回回地擦上好几遍,再看看他的儿子、儿媳和“又长高了”的孙子,同样合不拢嘴,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之后,父亲、母亲和爷爷就愈加停不下来地干活。尤其是父亲,我能看见他的身影穿行在各个房间里,
拖地,擦窗,做饭,和爷爷讨论今年地里的白菜和玉米,还有爷爷的心血管。而我,会陪着奶奶——这是我的“特权”加“任务”。奶奶会抚摸着我的手——尽管她的手还没有我的大——仿佛要把关爱和温暖传递到我的手上、我的全身,甚至于我的心灵。驼背的奶奶身子前后微微摇晃着,过问我的学习、我的生活,还有每一次回去都要听到许多遍的“别让你爸妈给你操心”的话。每次说这些的时候,奶奶的眼中充满了期待。
父亲还要回到北京上班,我还要继续学业,所以每次临别都来得很快,但临别时的行李总比我们带去的要多出许多。门口,我们照例要与爷爷奶奶拥抱,尽管我已长得比二老高出许多,但那一刻我知道,我永远是他们的小孙子。
车子“嘎吱”一声停下。我回过神儿来,踏出车门,北国的雪将这一方小院笼罩在了洁白的色调里,却惟独把门口的春联、福字和灯笼映照得更红,更亮,温暖着归家游子的心灵。
“奶奶!”
几秒钟的等待,门应声而开。
“三儿,你们回来啦!快去吃年夜饭,就少你们啦!”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父亲如候鸟般地风雨无阻,是为了让自己能回家,让浓得化不开的亲情能够回到温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