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止不住地想呐喊,想奔跑,那狂跳的心脏与滚烫沸涌着的血液。在你手起笔落的那一刻,我便拥有了一颗心;我那颗心马上便被悲壮的感动填满,在我曲曲折折的纹路上蜿蜒弥漫……
我是一张宣纸,我被送到属于你的昏暗潮湿的船舱中已有几天了。我看到了你,一个身材瘦削却目光清澈的南宋状元。
“文天祥啊,我们皇帝给你如此的高官厚禄难道还不能打动你?你何必守着一个行将灭亡的宋国呢?归顺我大元,你马上就能够享受荣华富贵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嘛。”一个矮矮胖胖的元人这样说。
“生是大宋人,死是大宋魂!”你,就这一句话。
“文天祥,你不用担心你身后的滚滚骂名。倘若你归顺了,我们皇帝只要一开口,这天下,谁敢认为你不忠义呢?”
“我誓与大宋共存亡!”你的眼神刚毅,坚决。
“文天祥,你再执迷不悟,只有死路一条!”胖胖的元人气急败坏。
那人走后,你迈着沉重的步子踱来踱去。逼仄狭小的船舱中内蔓延着难言的压抑。你被憔悴攀上的眼角,滑下了泪。可我是看不到闪光的泪痕的,因为泪,总是会被你悄然拭去。不知是不是要强的你,总会带着最后一次倔强,去维护你和你的大宋国的尊严——即使无人能见。
慢慢地,你向案几走了过来,你将我,郑重地轻抚。慢慢地,你清澈的眼神凝成了一种直抵人心的力量。你终于举起了笔,
然后猛地一顿,手中的毛笔洒出了几分咸涩的墨来,你的眼中迸出一丝决然的光——好像因这一丝光,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猛地跳动了几下,扑打着我一张纸的薄薄身躯。
说不上来为什么,但直觉告诉我,这就是一颗心。毛笔舞动起来了,我的身上,一个字,又一个字,一个又一个字在我身躯熠熠生辉。不,应该说,你不是用黑墨书写,你是用墨和着你的血和着你的忠贞一笔一画镂刻上去。从一停一顿,一连一抹之间,明明是冰凉的笔尖,我却感受到了一种热血,一种激情,是你吗,文天祥?是你吧!为什么在我身体里会蔓延着一种悲壮的感动?这又是为什么——我会酸涩得想哭?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这一刻,时间仿佛滞止了,我止不住地想呐喊,想奔跑,想仰天大啸,我血液的沸腾,这是一颗心啊!你把你的心你的生命寄予赤胆之诗,我承载了这强大的生命力,我活了!作为一张宣纸,我活着。
你写得苍劲有力,放下毛笔后,你的脸色庄重肃穆,身体却有点颤巍。我清楚地看到你那双蓄满了泪水的双眼,而我,一张洁白的宣纸也流出了晶莹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