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的繁华都市相比,村庄更像一个备受冷落的老人,缩在大山空荡荡的怀抱里,愈显荒凉冷寂。正是黄梅季节,烟雨朦胧,我又回到了家乡——那个令我魂牵梦绕的小山村,心中无比欢喜。
一进院子,枇杷枝丫便铺天盖地向我扑来,让人恍如进入热带雨林。这棵饱经沧桑而仍生机勃勃的枇杷树,已默默为我家奉献了许多年。瞧!枝叶间透出一挂挂小星星,它们既骄傲地向我炫耀着那丰满的身姿,又羞答答地用碧扇遮住半边娇容。往年每当这个时候,我和父母总要以摘枇杷为借口回到外公家。外公外婆早早地就会用塑料袋,将这些小宝贝们包扎起来,防止贪吃的鸟儿捷足先登。一等我们回家,黄里透红的枇杷就会闪亮登场。外公搬来了梯子,外婆扛来了耙子,爸爸像只大蜘蛛似的趴在树上,我和妈妈两只馋虫则一手提着篮子,一手忙不迭地向永不知足的嘴里塞着金黄的果肉。天色将暗,爸爸扛着纸箱,妈妈提着菜篮,我在外公外婆留恋的目光中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童年的许多往事浮上心头,那甜蜜蜜的槐花、红通通的大枣,那晶莹剔透的小虾、张牙舞爪的小蟹……最难忘的莫过于那被春联染得通红,被万家灯火映得通亮的除夕夜了。一个旧纸杯,一根短蜡烛,白线一穿,竹枝儿一挑,便是一个小灯笼。在夜色中,这灯光忽上忽
下、时缓时急,像一只欢快的萤火虫。我们这群“强盗”似的野娃子,风风火火地冲入一户人家,大喊一声“爷爷奶奶、婶婶阿姨好!”接过主人满手的糖果,又连蹦带跳地冲向另一家。路上偶尔有调皮的小子,冷不丁在你脚下刷一记响鞭,吓得你手中的蜡烛差点“英雄就义”,他们却载着笑骂一溜烟跑了。若不幸碰到正在人家拜年的爸爸和伯伯们,那我们只好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听大人们拉家常,临走时还得“纳福过岁”。可“老虎”刚走,我们又如脱缰之马、离笼之鹄,雀跃在山路上……
我的嘴角泛出一丝笑意。昔日的山村多么热闹,可眼前的景象又如此凄凉。枯叶满地,碧苔铺砖,没有鸡鸣,没有犬吠,只有青瓦滴水的声音在幽怨地诉说着老屋的孤独。青年人走了,小孩子走了,老人也蹒跚地走了,山村失去了生机。记忆的碎片在山间游荡,在雨中漂泊。
回到城市,四处都是铜墙铁壁。望着被高楼割得支离破碎的蓝天,心中弥漫着一层瓦蓝的忧伤。试问乡愁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淡淡的乡愁在飞花丝雨中凌乱、缥缈,忽而又如潮水般直袭心底,冲起那埋在心底的温暖回忆,在时光的长河中翻腾、舒展、沉落,最终与我美丽的童年共同留在了那座冷寂的小山村,只给我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