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的天,悠长的云,黄黄的土地,宽宽的河,外公在河沿上劳作着。
外公是倔脾气,不会变通,年轻时当兵,就只知道靠血汗养家。如今快八十了的人,也种着菜。劝他,他不听,还颇有主张地与你争辩:“我自己有力气,不种地又干啥?不碍你,我自己种!”来人因他岁数大,又有威望,便只好退却。
外公从春天第一个芽绿,种到秋天第一个果熟,从早上鸡鸣,种到晚上日落,菜田里总有他戴着草帽的身影来回。菜畦上的那抹绿,外公比谁都在意。也许因为辛劳生了病,他也非要自己拿钱去看病。他怒气冲冲地低吼:“还没轮着你们养我!钱我自己挣的,我还好着!”他确实老了,可仍必须每天提水浇菜,他貌似是不怕累的。
我放假回去,外公正为冬天的劈柴发愁,爸爸忙上前接过镰刀,外公却不予理睬,像自言自语似的:“算啦,东边林区护林,只好沿河打点了。”言毕,夺过镰刀来,故意步履轻快地出门。正是深秋天凉,外公打了个
哆嗦,身子晃了一下,便只好缓慢地挪着步子走了。晚饭时间到了,我去河边找他,他正伛着身子沿河行走,河岸上枯瘦的树枝被无情的轧下来了,而偶尔的一棵小树,外公却没有砍枝伐叶。如此,一天下来,大竹筐竟比劳累的外公更大一圈了。
一年到头,家里的吃穿住行,外公自己承担全部,除此,还要余出一些来。
他是倔,可他对我们好。外公是最爱小孩子的。平时他一分多余的都不会花,可唯独我们,能让他挥霍一番。他极愿为我们做些什么,比如零食,比如兜风,他是极力支持的。但一吃一玩,他总添上一句:“好好读书啊,将来有好工作的。”我只能应付,心里却嘀咕:你又没读过书,怎么知道有用呢?
外公在我们不来时,每天在田头耕作,每天不听人劝,每天日落收耕时在村口走走,望一望从村子通向市区的那条新柏油马路。
他大概是一个好农民,而像一棵老树,浑身挺脱,风雨八十载后,仍要在天空下长出新的绿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