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
大片大片血色的枫叶纷纷扬扬地落下,有几片脱离了枫叶群的枫叶,打着旋,飘在了一块墓前。墓前杂草丛生,一片荒凉之象。而墓地上刻着几个字——“方仲永之墓”。
两年前。
“仲永啊,快随为父去拜访你张叔叔家,今天还能赚几个碎银呢!”一个脸上留着胡须的中年男人说。“父亲,我……。”仲永犹豫着,眼一直盯着地面看着,手不自觉地搅在一起,秀气的眉紧紧地锁着,眼底有化不开的忧愁。
“怎么?你不想去了吗?”仲永的父亲略带怒气的问,“你个不孝子,我每天带着你都快跑断腿了,如今你说不想去吗?”
听到“不孝子”三个字,仲永忽地抬起头,“不是的,父亲,我只是…”仲永的心像被油煎着。昨天,他出门时,就听到有人在他背后议论:“你看你看那不是方家的大才子吗?”“可不是吗!听说啊,他现在连个普通秀才都不如呢!”“就是他呀,那点才华,早就磨没了!”“他父亲还整天带着他东奔西跑呢,自己儿子什么都不会,还好意思去别人家拜访,害臊不害臊啊?”仲永强忍着心中怒火,加快脚步向家走去,这些长舌妇,怎能如此评论自己的父亲呢?想着想着,思绪竟飘回了十三年前………
那时,他还是个赫赫有名的“神童”。
“哎呀,恭喜你呀,方先生,家里出了个这么有才华的小神童啊!”一位前来拜访的先生说。“哪里,哪里,犬子只不过略识几个字而已。快,仲永过来见过你李伯伯!”年幼的仲永怯怯地看了一眼那人,小声地说了句:“李伯伯你好。”仲永看到那人眼底的虚伪。
“一点心意,不知可否让你家的小神童,为我作诗一首啊?”那个人说。父亲见了那几块碎银眼里闪着光。“快,仲永,快为你李伯伯题诗一首!”父亲略带命令语气的话传进仲永耳里。仲永慌乱地看了父亲一眼,父亲的眼里没有半点慈爱,只有命令。仲永不情愿地题了一首诗。
“好诗,好诗啊!”方神童果然名不虚传!那人笑着,父亲也陪笑着。
自此,父亲便带仲永四处拜访,有的人家请他们吃顿剩饭,有的人让仲永吟诗,给他们几文钱。
时光跳转到仲永十三四那年。
“仲永,吟首诗听听。”乡里最有钱的人家,刘家主正打量着仲永。仲永冥思苦想,半晌才说出一首诗。刘家主紧皱眉头,自言自语道:“也不过如此啊,哪有盛传那么好,本打算让他当易儿的伴读书童的。”易儿,正是刘家主的小儿子刘
天易。刘家主的声音虽不大,却全被中庸的父亲和仲永听了去。“刘家主,您看,让他再吟一首吧,他刚才肯定没想好………”“不必了,管家,拿一锭银子,让他们走吧!”仲永的父亲还想再说,但听到银子,便笑着,拉着仲永走了。
“爹,对不起。仲永愧疚地说,都怪自己没发挥好,才让刘家主没看中自己,让爹伤心了。”仲永的父亲刚想发作,可见仲永如此难过,便没好气地说:“算了,到了下一家好好发挥,听见没有?”“儿子知道了,爹。”
桃花花瓣铺了街道,仲永走着,溅起一地花瓣。他望着飘落的花瓣,脑海回想着人家鄙夷的眼神,父亲卑微的笑脸,讽刺的议论声,他不是没有想过不再东奔西走,安静地做回本分,当一个一辈子辛苦的农民,可父亲每次都拉着自己去这家去那家拜访。父亲老了,他不想看到父亲为自己生气。每当看到父亲憔悴的面容,布满老茧的双手,他就于心不忍随着父亲去了。他伸手,去接住那粉嫩的花瓣,他想:若我只是一片花瓣,生命虽短,却自由自在,看遍最美的春夏,变化作泥土,那该多好啊!父亲的话,自己向往的自由,两种念头在仲永的心里不断冲突着,叫嚣着。仲永无力地跌坐在地上,白净的脸上留下痛苦的泪水,修长的手死死抓住一把花瓣用力一扬,漫天花雨,一个脆弱的身影不停颤抖着。
“父亲,我们走吧!”仲永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哟,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没有呀,你小子!”仲永的父亲笑着拍仲永的肩。
对不起,父亲。
仲永的笑脸那么纯净,可谁也不知道那笑脸下,万分纠结的心。
一条惨白的白绫,被抛出一个弧线,挂在房梁上。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打好一个死结,那么用力。他微笑着闭上眼睛,两行清泪顺着白净的脸落下。
“咣”地一声,一颗明亮的星从寂静的夜空落下。
第二天,早。
仲永的父亲推开了儿子的房门。“仲永啊,起……我的儿啊,你,你怎么这样想不开呀!”仲永被悬挂在房梁上,苍白的脸,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他自溢了。
他解脱了。
后来,仲永的父亲因为自己的儿子去世,患了重病,也去了。
一块墓前,被人打扫的干干净净,多了些贡品与纸钱。
“今天是你的忌日,来给你扫墓。下辈子投胎成个普通人吧,至少没那么累。”匆忙间,落下一块玉佩,温润的光泽,被阳光照射,散发耀眼的光。上面刻着一个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