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钓鱼时,背脊挺得好直,在树荫下依然流下淋漓的汗水。第一次陪外婆钓鱼时,我兴致盎然,学她挂饵、抛线、观察浮在水中的鱼标。没过多久,就感到乏味,收起鱼竿,跑到湖边的草坪游荡。回来时,外婆背脊依然挺拔,鱼线在阳光下晃着耀眼的白光,水桶里还是不见鱼的踪影。
我开始觉得钓鱼是一件乏善可陈的愚蠢勾当,像是硬邦邦还不加调料的黑色面包。
使我改变观点的可能是那天傍晚还算温柔的风。
可能是因为假期比较空闲的缘故,外婆开始叫我陪她去钓鱼,在家躺着确实没意思,我也有点怀念湖边那块令人愉悦的草坪,于是提着水桶和鱼杆就出发了。
外婆的钓鱼过程没有改变,湖边的草坪也没有改变。有叫不出名的蓝色小花这里一簇,那里一簇。蝴蝶的翅膀扇了很久还是没能扇出风暴。没人打理的野草肆无忌惮、横冲直撞。草坪还湿漉漉的,昨天那场雨落下催生迟钝的根芽。
我坐在一处干燥的草叶旁边,抬眼恰好可以看见外婆。她娴
熟地调整鱼标,将线拉成弧度,再轻快抛出。这些动作流畅自然,我确信外婆在钩鱼方面颇有研究。可为什么每次与外婆来钓鱼,总是收获甚少?
我注意到天空的颜色开始变化。天空是个画家,在一点一滴的调出莫兰迪色系中最阴晦暗淡的那种粉红色,比例完美无缺。我注意到就在这个时候,鱼标在轻微地点头,我想叫出声提醒外婆,又怕惊走鱼。可外婆好久都没有反应,我才去看她的表情。什么样的表情呢?!她只是安静地盯着湖面,目光却深远沉静、凝视深渊的感觉。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外婆,像是做着许多思想家做出的行径。她想到了什么或是说她又得出了什么结论?我完全猜不透,完全挤不进她的思想时空。
或许外婆等待的根本不是一条鱼,而是内心深处超脱的宁静。这是个喧嚣的时代,内心宁静如古瓶的人本就不多。她的等待其实并不乏味,倒是十分耐人寻味。
就像“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一样,最浓烈的滋味,可能就是最平淡却最值得玩味;最好的滋味,就是耐人寻味。
我开始觉得钓鱼别是一般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