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七岁那年,爷爷去世了。我扑到床上,任泪水肆意流过脸颊,在枕上晕开一朵朵灰白色的水墨花。父亲没有流泪,却整整沉默了三日。家里一下子安静了,唯有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母亲做的饭菜总是咸涩,每每她尝了一口后,都微微闭起眼,唇角微动,说:“盐又放多了。”可却日日如此,不知是泪水咸了饭菜,还是饭菜涩了泪水。
突然一日,父亲提出要为我和母亲做鱼吃,早就听说父亲做的鱼酱香独具,口感极佳,只是从未有幸吃过,于是我不禁雀跃起来,想着父亲或许也已走出悲伤,恢复活力了。我便吵着闹着要陪父亲一起做。
父亲拉我去市场买了条鲤鱼,他低低地说现在不买鲫鱼,鲫鱼正是籽多的时候。我不知道他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教导我什么,便只是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拎过鱼走在前面。我分明看见了父亲眼角的泪珠和微微涨红的脸庞。
回到家,父亲取出鱼放入水池中,拿过剪刀剪开鱼腹,清理干净鱼膛。父亲的手微微抖着,以至于他刮鳞时几次刮偏,险些擦过手指。“他一定是太久没做饭,生疏了。”我这样告诉自己。父亲是军人,打枪时手都不抖,何以小小的剪刀能让父亲
父亲炖鱼的步骤我已记不太清,只记得那独特的香味将我环绕,仿佛置身于陷阱之中,云雾缭绕,泉水叮咚,轻轻一嗅就是花朵、青草与泥土的芬芳。那香气,多之一分则嫌浓,少之一分则嫌淡。
我看着这盘父亲精心烧炖成的鱼,提着筷子却久久无法下口。父亲看着我,两手交握摩擦,低哑的声音带着些许油烟气:“尝尝吧,这是你爷爷以前最喜欢的菜,我却很少……”他有些哽咽,双手摩擦得更快,压抑数日的眼泪终于喷出,像决堤的长河肆虐,却无人可以阻拦。
我这才明白父亲内心是怎样的悲痛,他却紧紧咬住唇不出声,他的鬓角被风霜侵染,泛着银白。我也终于明白父亲为何如此细心地选鱼、炖鱼。我握住他的手,没有出声,天地间放佛只剩下他一个,占尽光华,世间所有的哀伤惆怅汇集于此,我只能静静旁观他的背影,不去侵扰。
鱼的滋味唇齿留香,鱼的念想永刻心中,是父亲,让我看到了一个儿子的孝顺与追忆。可父亲却已无力再去为爷爷做些什么。
我抬起头,只看见太阳微微探头,爱如阳光般绚烂,春光明媚,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