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马踏出了一条幽长的小径,蜿蜒伸入群峰深处。下有人家,炊烟袅袅。奶奶轻抚良驹,爷爷擦拭马鞍。
没有谁比我的爷爷更固执了!城镇的便捷与安逸始终没能动摇他生活在草原的想法。
他日复一日地过着同样的生活。每天放着羊,饮着马,日出而作,日落而憩。就像时针绕了一圈又一圈,亦复如是。当他站在夕阳下,落日的余晖映照着他淳朴的面庞,我从那饱含深情的眉宇间真正读懂了他——固执的背后是一份山海难载的眷恋。
曾几何时,爷爷也是个明朗的少年。没有哪片海像他的胸怀一样开阔,没有哪片天像他的心房一样高远。我时常在想,若是让他重新做出选择,他会留在这片草原吗?答案是肯定的:草原的儿子离不开草原。
太阳落下又升起,大雁飞来又飞去。祖辈们逐水草迁徒,处处都有留下的痕迹。我们依赖草原,同样热爱草原,更离不开草原。而他的坚守,就是源源不断地来自于难以名状的热爱。
记忆中,清早里,草尖的露水打湿了鞋袜,一天
的奇幻之旅即将开启。遥远的山头向我招手,迷人的芍药伴我出行。琴弦悠扬,马蹄飞踏,心似烈火,随着布谷鸟的叫声渐行渐远。
唇齿张合间,我淡忘了我的母语,提起笔,我写不出勾勾转转的回鹘文。亲人在疏离,草原在记忆中褪色。像掌中的麻雀找不到着力点,扑腾着翅膀飞不起来,哭泣也找不到理由。那片湛蓝的天空下,是不能用母语诉说的悲伤与欢乐,是父亲不能忘怀的温暖与力量的根源。
无数的游子在出走,城市的魔爪向村庄蔓延;无数的歌谣被遗忘,记忆的利齿被时间磨平。在这个现代化日新月异的时代,我迫切想要被拉回那骏马跨过的草原,因为那里有奶奶的呼唤,有爷爷的坚守;因为那里有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因为那里有湮藏于钢筋水泥之中的热爱,因为那里有浸透在骨血之中的情怀。
看,在青草尽头的地平线上,一个老人,身骑马,手扬鞭,细数几缕银丝鬓上缝,却仍旧神采奕奕!这位固执的老人叫我铭记:青草覆盖的地方,都是我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