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碎片,再拾如经年。——许光
年初一情景,父亲带我回老家去看祖母。
这是一年中张灯结彩,家人团聚的日子,按照老家的旧俗,这是上坟拜祭,看望故去亲人的日子。那天父亲起得很早,开车疲累,始终一语不发。
车行在碎裂如蛛网的水泥乡路上,南行渐僻远,除了偶尔面无表情擦肩而过的汽车,连同行人,房屋,赤裸的大地上的秸秆都不见了。雪后的第二天,路面湿滑,天色暗沉,连拐弯处的堆雪也现出丧颓冷清的态势来,车窗玻璃上,父亲的面容忽而清晰,忽而,又模糊起来。
“到了。”我回过神来,父亲沙哑的嗓音在干冷的空气里点出涟漪,很快又湮灭了,他看上去很疲惫,裂出血丝的唇如往常,抿得像一把锋利的刀!父亲用眼神询问要不要跟去看看。我的心乍然涌出巨大悲痛,艰难地定在那里久久,最终,轻轻摇头。
关车门的声音很响,把我的心震疼了。父亲,他是一个何其勇敢,何其坚强的男人!在最懵懂无知需要母亲的手牵引时,她的母
亲便撒手人寰,没有母亲照料的他竟然成长得那般乐观毅,从我打记事起,父亲就成了我的神,我的太阳。他的肩膀宽阔,高大而有力量,我与他分享所有的快乐,也宣泄所有的情绪,总是静静地让他拥抱我。
此刻才见到,我勇敢坚强的父亲,竟然也有无助如孩童的时候!他是我的天,我的地,是我永远可以停泊的坚实港湾,可他的天从来都不完整,他的苦处无人可听,他的脆弱无人见证。他从来都缺少一个怀抱,供拼命飞行的鸟儿停息。
很久很久之后,风也停了,雪化开一地泥泞,坟包间转出一个身影,步履艰难,父亲的身影,从一道黑影,在我眼中放大,放大,到最后却朦胧了。因为我看到他冻得红紫的手,看到他眼中密布的血丝,看到了他发间融不开的积雪——我的父亲,四十二岁,已满头华发!
回忆一次,心疼一次,直到不再回忆了,心疼过的地方还在疼。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的父亲,我会狠狠拥抱你,暖你冰冷的面容和手,告诉你,我爱你——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