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有梧桐,绝世而独立。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低头望去,只剩梧桐树寂寞地立在院中,在仿佛轻薄光滑如白纱一般的晨雾中,摇曳着一树金黄。
粗略一算,梧桐已经有一百多岁了吧!她老得直不起腰来,总是佝偻着背,费力地撑起繁茂的枝干,像位坚强的老母亲。
君生我未生
梧桐应该是镇上年龄最大的老人了。很久很久以前,他是泥泞小路旁的一份子,在狭窄的道上根深蒂固,无论狂风,抑或是暴雨,都无法撼动他一丝一毫,只不过是揉碎那璀璨的金黄罢了。
夏日,鸣蝉低伏在梧桐粗壮的枝干上吟唱,似乎为自己寻了一个避暑的好去处而洋洋得意。赶路的车夫、满头大汗的庄稼人、沿途停靠的水手,来自天南地北的人们都喜欢到树下乘凉。在这里,陌生人的心仿佛被一根细绳紧紧捆在一起,彼此亲密无间,无数爽朗的笑声萦绕在树旁。
闲暇时,我在窗口眺望梧桐,总是想象着那个朴素年代梧桐树下的热闹情景。然后,在心中哀叹一声:君生我未生。
人生若只如初见
梧桐很早之前就在那了,他历经了风霜雨雪,走过了春夏秋冬。可我初次见他,却仿佛只是过了弹指间的流年。
那年,我八岁。
我兴高采烈地穿上校服,背上书包,一蹦一跳地跨进校门,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在脑后欢脱地跳跃。校园里新奇的一切吸引着我,就如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四处打量。暮然回首,一
棵高大的梧桐树映入眼帘。我仰起头,痴痴地看着,许是有些傻气地问:“树先生,你怎么会长这么高呢?你每天要吃多少饭?”小心翼翼地探出手,覆上粗糙不平的枝干。白净的小手抚过每一条纹路,将手轻按于枝干上。“怦!怦!怦!”是大树强有力的心跳。
谁曾想,我与梧桐就此结缘。
情深不知归处
每天,我都能看见梧桐。他就站在上学路上,默默凝视着我,望着我从一个纯真儿童长成亭亭少女。我似乎也习惯梧桐的身影风里雨里日日相伴。
梧桐树下早已成了我的秘密基地。不开心时,就捧一本诗集,在树下小坐片刻。仰视天空中的飞鸟,任凭微风抚平伤疤,心灵总能得到极大慰藉。有时,也随风踏歌,拾一片落叶,制成书签,掩藏一肚子少女心事。梧桐伴我走过了一整个青春。
我们俩之间有一种奇妙的心灵感应,像是亲情,却又不像。
再后来,因为学业,我离开了那一方小小的天地,离开了寂静冷清的江南小镇,也离开了朝暮相伴的梧桐。我曾反反复复在梦中回想往昔的点点滴滴,就仿佛一切仍在原地,时间仍定格在那年——一个稚嫩的孩子伸出手抚摸梧桐枝桠。
苍凉的时光映照,把我鞭伤,年少掌心的梦话,早已消逝于时间的洪流中。于千万人之中,我不得已道一句:“情深不知归处,那些誓言不过童言无忌。”
梧桐伴我长大,现如今,它于我,就好像一张故人的脸,在时光的侵蚀中眉目浅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