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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播季节

  北大荒有一句谚语:播在冰上,收在火上。这句话其实只是针对春小麦的播种和收割而言的。而其他农作物,比如蔬菜、大豆、苞米、罂粟,以及向日葵等的播种和收割,似乎与这句话没有多大关系。

  1971年的3月10日,是阴历早春二月十四日,在南方已经是莺歌燕舞,春风细雨,柳丝飘绿,菜花芬芳的乍暖还寒季节;而在北大荒却依然是冰天雪地,一片萧索的景象。

  北大荒的春天来得晚,但从立春日起,地底下也开始涌动出一些春天的信息;冬雪有了融化的迹象,雪的晶体在田野里发出亮闪闪的光,那是春天的望远镜;虽然大烟泡还在时不时地肆虐,但下雪与融雪正在悄悄地交错进行着了。

  我们连队的拖拉机,每年的这一天,开始了在种春小麦的农田里的刮雪作业。拖拉机拖着两只用白桦树木做成的长方形木爬子,互相交错地展开来有十米左右的距离,在雪地里来回地刮动着积雪。这是在帮助冬雪吸收阳光,加速雪水融化,使小麦地达到一定的湿度。在北大荒,这叫做保墒。

  经过几次的保墒作业,农田里的积雪逐步地融化了,裸露出黑色的土壤。三月下旬开始了春小麦的播种,直到四月上旬结束。在这一时间段里,土地还结着冰,拖拉机是在冰上播下的小麦种子。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播与收割一样重要,它是丰收的基础。春播保墒做得好,播种及时,再风调雨顺,那么收获就有了保证。我们播下种子的同时,也播下了我们丰收的希望。

  当年我们在北大荒,播种小麦、大豆、苞米,是拖拉机与播种机组合的机械化作业;但是必须有农工的配合,才能完成春播的任务。一台拖拉机,拖拉着三台播种机,每台播种机长度3.60米,三台播种机总长度是10.80米。每台播种机有两只种子箱,每只种子箱长度1.80米。在播种时每只种子箱必须安排一个农工去管理,一台拖拉机就要安排六个农工协同作业。

  播种的时候,农工们站在种子箱前的踏板上。当拖拉机开到指定的位置,农工们要同时按下或拉起播种机的开关闸,不可以漏播。到了地头,农工要下车,把播空了的种子箱重新装满种子。担任播种机开闸关闸和灌装种子的农工几乎都是知青。

  小麦播种时候的北大荒,正是风季,风云变幻无常。那风不是暖洋洋的南风,而是萧萧的西北寒风,吹在身上一直冷到心底。我们站在播种机的种子箱前,承受着风吹日晒,随同着拖拉机播种的作业要求而忙碌着。

  小麦地有上千米的长度,要求播种在一条直线上。用的是三点成一线的原理。拖拉机手驾驶的机器,前端有一根竖立着的铁棒,对面的小麦地尽头插着一根旗杆,这是农业统计员插着的扦竿。目光;铁棒;扦竿三者形成了一条直线,引导着拖拉机手把机车开直。

  拖拉机和播种机作业时,会扬起很大的灰尘,遮天蔽日的。逆风无碍,顺风时站在播种机种子箱踏板上的农工们,整个人都笼罩在灰尘里。一天下来,身上是满满的尘土,完全看不清面目,几乎成了泥人,只有两只眼睛的转动,表明还是一个活人。

  因为灰尘太多,男女知青都戴着一顶黄军帽。我们虽然不是军人,但模仿军人装束,戴上一顶黄军帽,学习军人的气质,是那个年代的年轻人的时尚。因为视军帽为珍贵,帽衬里会写上地址和姓名。有一次那萧杀的寒风,把我头上戴着的军帽吹到了天边,过了一个月,居然被我们连队一个哈尔滨女知青在草地里发现了,并且送还给了我,失而复得令我惊奇,也使我喜出望外。

  小麦种子播种后,必须要用镇压器把种子压上几遍,防止盖在种子上的土层被风吹走,影响小麦发芽;四月初成千上万的大雁回到北大荒建巢产卵了,它们急需食物充饥,这就更加要求把种子覆盖好。保证小麦种子的正常发芽。

  镇压器是用圆铁棍做成的滚动器,它的作用就是保持水土不流失。最初在小麦没有出土时要压土,后期小麦苗出来了,要再加上铁套压苗。经过镇压的麦苗,利于分孽,可以增加小麦的产量。我们曾经在下雨天,因为路滑的原因,避开泥泞的土路,特意踩在小麦苗上,这样做说是利于小麦的增产。

  除了种小麦,我们连队还种植大豆和玉米。玉米的种植时间与小麦相差有一个月,即在四月下旬到五月上旬之间进行播种。而大豆一般是在清明前后就开始播种。玉米播种的时候,天气已经逐步回暖了;小麦长出了新苗,到处是绿莹莹的一片。青翠欲滴的春苗,是春天的衣裳;整个的北大荒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使人的心灵也得到了陶冶与净化。看着北国风光,想起失去了学习知识的黄金时光,猛然间感觉心里原来是一派荒芜。

  大豆与玉米的播种时候,积雪已经融化了,不需要进行刮雪作业。播种的方法与小麦没有差异。但站在播种机种子箱前的依然是我们农工,我们还是要在播种机扬起的尘土里变成泥塑的像。大豆和玉米种植后,也不需要镇压器帮助镇压土地和禾苗。但是当大豆苗和玉米苗出来后,要对它们进行中耕。

  中耕的作用是为了起垄和锄草,大豆和苞米要经过好几次的中耕。中耕机开启由我们农工负责。每次中耕后地垄越来越深,耕起来的泥土会把地垄两边的杂草压上。这是一石二鸟的作用:既起高了地垄;又灭了杂草。中耕结束,如果地里的杂草太多,或发生了虫灾,就要派飞机来撒除草剂和灭虫剂进行灭草灭虫。飞机每年都会来几次作业。眼望着飞机在头顶上飞过,羡慕得心慌。我们几百个农工累死累活地干一天,还不如飞机飞一圈效益高。

  粮食作物都种上了,我们还要去种植经济作物。当年我们的经济作物主要是种植罂粟。那是国家分派下来的任务,是为了提供给医院作麻醉剂使用。只有生产建设兵团和国有农场才可以种植,除此之外非法种植罂粟统统要犯法。

  罂粟的种植时间比较晚,在五月底或六月初,但它生长的速度却非常快,两个多月就可以收割了。它收割的季节是在八月十号左右,比麦收稍晚一点。罂粟开花,美丽无边。我们置身于大花园里,那一枝枝挺着的枝头上,仿佛停着一只只展翅欲飞的五彩缤纷的蝴蝶。

  那时候我们种植罂粟的方法很原始:一头牛在前面走,一个农工一手扶着犁把,在土地上犁出一道沟,一手拿着鞭子吆喝着牛走;后边跟着一个农工,背着一根木头做的一米多长的四方形管子,里面装满罂粟的种子,上头封住,下头用柳条丝塞住出口,一边走一边用榔头敲打方木管子,把种子通过柳条丝缝隙撒落到犁出来的沟里;再后面三个农工跟在播撒种子的身后,第一个人用脚把泥土将沟盖住,后二个把泥土踩结实。一头牛与五个人慢悠悠的劳动场面,看起来是一幅浓浓的东北农村水墨画,非常的优美。

  1971年上半年,天公作美,播种很顺利地完成了。但到了当年麦收的季节,七星河却发了大水。我们连队地势低洼,农田变成了水洼地,麦收持续了三十八天。收大豆的时候康拜因还下不了地,全靠人工用镰刀收割,割下来的大豆都在地里躺着。大雪一下,大豆都被埋在雪地里了,而且所有的农田都没有翻耕过,这就给1972年的春播带来了非常大的压力。

  春播前的劳动真是辛苦:我们农工从头年的下雪开始,一直在雪地里用二齿耙抠大豆。天公不作美,三天两头暴风雪。雪下得有齐腰深,每个人都打着绑腿劳动。哈尔滨知青史凤午最肯出力,不怕苦,不畏寒。他性格直爽,因为向领导提了一些意见,因此发生了争执,从二十六连调来我们连队来了。

  在雪地里抠大豆的那些日子里,天上老是飘着大团的雪花,西北风尖利地劲吹着,眉毛鼻头周围积满了白色的雪霜。我们把雪地里抠出来的大豆还要装到爬犁上,由拖拉机拖到场院去脱粒。

  经过几个月的雪地奋战,大豆才基本收回来了。时令又到了3月10日,拖拉机从这一天又开始了刮雪的作业。这是年复一年的工作,但是这一年的小麦地都没有翻耕过。当大地的土壤从积雪中显露出来的时候,拖拉机多了两道耙地的工序,这是往年没有的作业。

  2019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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