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了,昨晚上又梦见那许久不曾梦到的老牛了。
老牛叫花迷,身上迷迷花花的所以才有了这个名字。她要是现在还在的话,比我活的年纪还大,可是我一直期盼她是在的。
从我出生开始,花迷就在我家里了。听爸妈说,是从大姨家买过来的。那时候她还是个刚刚长起来的少女。到我五六岁的时候,她已经生了好几个牛犊了。每到夏天青草旺盛的时候,我就带着花迷去吃草了。这时候,有很多的小伙伴去放牛,大哥哥大姐姐会帮着你,把牛赶在一起,一同管理。然后大哥哥带你翻墙跳高,大姐姐则把厚厚的一本书塞给你。到我稍微大点上幼儿园了,我
就开始独立带着我家的花迷出去吃草了。不是我不合群,而是合群后我家花迷因为个小吃草也慢,总是他们走时也吃不饱,所以我就找个理由自己带着花迷出去找草吃。对于庄户人家,草地有很多。草一般都是隔天才会长出适合吃的嫩芽,选草地一般都是找别人去的少的地方。所以这也是个学问。我因为太喜欢自己家的牛了,都会刻意去打听那块草地谁谁谁没去;哪里有个草街子一般没人知道;哪里的草可以用镰刀割完后抱给花迷吃,等到日到晌午,花迷的肚子已高高隆起。每次大叔大婶们说你看这某某家的孩子,放牛真上心,把牛放的都走不动了。
我那时候很喜欢别人这样夸我,其实是很喜欢花迷回家喝完水之后闷声满足的表情,慢悠悠的坐下,舒服的闭上眼睛反刍。
我喜欢我家的老牛,每次农种牵着她拉犁的时候,我总是偏向她不使力而对另一头牛则毫不客气的拉它的牛圈往前走。因为受力不一样,它总是对我怒目而视,可是每次看到花迷受苦,就是不忍心,抚摸着她的脖子对她也对自己说:一会儿就干完了,可以休息了。为了我的纵容,爸妈很少叫我去拉犁了,另一方面是因为我上中学了,学习紧了,没太多的时间。
可每到暑假,我都是早早的把暑假作业写完,然后就放牛了。花迷这年夏天生了个小牛犊,我就带着他们母子俩去吃好吃的。花迷已经很听我话了,都是安静的吃草,不主动去偷庄稼吃。她很能分辨出那些该吃,哪些不该吃,哪样的草街子要来回吃好几遍,哪些草只吃个发梢就好了。我从来对花迷很放心,有时她偷馋吃了庄稼,吃的不彻底的,比如未成熟的玉米棒桔,我就假装没看
到,偷偷的把棒桔扔掉;吃的彻底的,如花生苗,我就狠狠的狠狠的瞪她一眼,然后用脚抹去土坑。她很少偷吃的,所以偶尔有几次我也很是纵容,只是告诫她下不为例。
放牛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要准备中考了,我盘算着最后的日子,每天带着花迷吃上好的草,喝正宗的山泉水,每天酒足饭饱后回家。爸妈老说我傻,那么热的天还不早回家,都把自己晒黑了,非要等花迷吃饱了才回来。我也只是笑笑,赶紧蹲下来吃爸妈准备好的饭菜。
升入高中后,暑假再也没有放过花迷了,在高二下学期的时候,父母搬家了,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把花迷卖了。
我曾经问过我妈,花迷卖哪里去了,妈总是说卖到邻村了。其实爸妈也很舍不得,偷偷垂泪了许多。我恐怕已猜到花迷的命运了,老了,干活不利索了。心底里还是希望她在另一户人家里,平凡的生活着。
在高中上学的那几年时常做梦梦见她,梦见她舔我的脸,我的手。曾经花迷吃过塑料布,我看到的时候硬生从她口里掏出来;曾经她走路不小心,下台阶太快差点踩断我的脚趾;曾经她身上有苍蝇时,我帮她拍打,她却老是拿尾巴拍打我;曾经一看到她吃的差不多还贪吃时,就伸手捏她的奶子。。。
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想她了,也许已经埋进了心底。昨晚上却突然又梦到了她。
我从欢喜中醒来,摸到沾湿了的枕巾。终于打开了防卫,有勇气草草的写下了这篇——我怀念的那头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