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这里快一个学期了。我并不喜欢这个地方;可我想不管去了哪里我都会讨厌的。或许正因为这个原因,厌恶的程度并没有恶化。这个完全是没有必要去怀疑的,如果一个还算留意我生活的人看到我说的话。我没有理由去撒一个谎,就像我没有理由不去陈述事实一样。可有些事情我不知道怎么去描述,也找不到一种较合理的方式,或许它们存在的状态就仅仅应该像海水一样沉睡着。尽管卢梭再三声明,我还是无法相信他在《忏悔录》里公布了他所有的隐晦的生活。我并不是无理取闹到一定要挖掘出一些掉在地板砖缝里、或许他自己都不太清楚的事的地步。我说的只能是一个可能的事实,而这并不影响他裸露的坦白与真诚。所以,我的言辞不会是试图改变我的初衷,就算是谎言,我都是坦诚的。
我并没有去悔恨,只是偶尔试探性地问问自己,以致后来我再也没有太多的注意力去关注它了。如果凑巧,有时我会在别人的谈话中找到抱怨,可大多数它都像是蚊子一样一一不会停留在叮处太久;但是这又并不代表它不再回来。我见过的很多人包括我在内做的唯一的方法就是:老实地接受。我想这也是最好的方法了。
我以为来到这里有些情况会好些,我说的是以之前的生活的我做对比的,像是一个病人、换了个地方并未见怎么好转。或许由于环境的不适应,我的身体会时而和我闹别扭,它表现出很不舒服,为此不得不引起我的注意,尽管我再三强调我并不想把事情闹得过大、非要去医院才能解决的地步,可是它从来都是不听我的劝告,为此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当然,我私下里也怀疑过自己,像以前别人不信任我一样去质疑:是不是我有了问题。我说的是:我没有运动,缺乏锻炼。或许真的就是如此。我想唯独不懒散的就是我的眼睛和思想了。只要我的身体停留在一个地方,我的思想会马上找到我;我觉得它早已跑遍了整个咸阳。而身体一旦开始走动,我的眼睛会过多的跑在陌生的女孩身上,好像它就是生长在哪里的;偶尔,一只蚂蚁,飞鸟,野狗,建筑或落日,也会牵走它,以致很久它才记得回到我这里来。而更多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我记得最开始的时候我来到这里有种很强烈的欺骗感,这种欺骗感来源于现实与想象的落差过大。我一时接受不了,觉得生活出现了问题,是生活自身的问题,而不是我的,我仅仅是个旁听到医生与病人对话的人而已。在这个生病的生活未康复之前,我一直等待着,等待那些担忧、失望,疲劳自己消失,然后,喜悦与希望精力充沛地像一个婴儿诞生。
可是,人们清楚等待的结果,和我一样清楚。
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结果。这就是结果。三个多月的时间并没有产下什么。我觉得时间过的很快,快的让我觉得人生又慢又短,像不合身的旧衣服。我突然有种已老的感觉,牙齿打颤;我打碎了给我假象的镜子。我知道一些事情是不存在的,有的只是虚有的恐慌与畏惧,但是我无法避免一种可能性的压迫,就像过马路没有人是安心直接走过去的。我理解自己,就像理解不理解我的人一样。我不想尝试着去解释,把自己比做一棵树或是一条狗,根本不符合的修辞我硬要扭曲,我无法忍受这个。而且,如果我这样做了,也未必能起到什么好的效果。我知道一个女人会永久地疯下去的,如果她下定了决心要这样做。是的,他们下定决心那就是事实:你错了。我一直在想那棵奇怪的树叫什么名字,一直在想,从来没人给我说过。
我过的很轻松,不是那种轻巧地漂浮的生活,而是重量恰当好处的。或许就是一本书的重量。我并不是从头至尾都体会到这种享受的,一开始,在我仅仅等待的时候,那是重量过度或过轻的时期,我觉得自己失去了生活的平衡:我成为了一个囚犯。在我渐渐摆脱这种囚犯的身份之后,我才恢复了一些感觉,官能从麻木中苏醒,呼吸才在我的意识里有了生命。也许,当一个人残忍地说出事实:身体有缺陷的人像病毒一样令人不愿接近。我或许会挣扎,顿时失望,但是,我一定会反击:这不是他们的错啊!我和一个人就为这样的话题争论过,我记得很清楚,可是,我觉得我应该能够忘记,像忘记生活的一个场景一样。生活不管发生什么都继续着,你争论什么都改变不了。我给自己说了多次,可后来还是会想念一些有了距离的人。我没有给他们说,他们听了肯定会笑话我的,甚至都不会再理睬我,觉得我太会骗人了。一个女人的回忆“是啊,你怎么可能会想我。”是的,我或许是个不会想念的人。
我现在担心自己说的越多越没有人知道,知道我的记忆。这会让我觉得自己真的像个老人了;可我还是个年轻人。我不想有天给别人说一些过去的事时,他们像听到我表白自己的梦想时一样轻笑几声,然后再补充一句“它已遥远了。”
我想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种遥远的距离有多远,和家乡的距离一样,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