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打电话过来说地瓜刨完了,今年地里旱长得不大,种的也不多,知道我稀罕,给我留了一些,问什么时候回老家拿。我问大姑怎这么早就收完了,大姑说,你在城里呆久了怎么连节气都不知道了。一句话说的我竟难过起来,是啊,这些年只牢记着上下班的时间,盼着周末,在乎“五一”“十一”放几天假,很少想过最近家里人在干什么,又到了收什么庄家的节气了。放下电话后我沉思起来,想起了很多往事,想起了我快乐的童年,想起了那些个快被我遗忘了的秋天。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我们农村的学生都会放秋假,秋假要比寒暑假期短,最多不过两周,可是对我来说这是一个最有意义的假期。我像其他小孩一样也会跟着父母上山干活,不同的是我家的地瓜地离家很远,所以要在山上吃饭,忙的时候一天三顿都在山上吃。我家的地瓜地应该在山的最顶端,再往上就是松林了,站在地里往下看,看不到村子,山上天高云淡,周围寂静得很,偶尔听到几声鸟鸣,还有父亲跑地瓜发出的“吧嗒”声,父亲说跑地瓜也有学问,不能用蛮力,轮起头的时候手不能紧握,落下的时候的会找点,不能刨断地瓜,头要贴近地瓜的根部用力,把地瓜连根刨起,要找对点,用寸劲儿。当时我不明白,刨地还有啥学问。
我们一家四口都有分工,姐姐负责割地瓜秧,父亲和母亲一字型站在地的两端刨地瓜,而我则负责把父母刨出来的带着泥巴的地瓜捡起来扔成距离相等的若干堆,以备下午切片晾晒。我就这样一边捡地瓜一遍看父母刨地瓜,他们的个头都不算高,看着他们弓着身子把倔头轮头顶,又落下来,反反复复形成了一条条的弧线,我突发奇想:爸爸画的弧线和妈妈画的弧线加起来不就是再画一个一个的圆吗?忘了那时候几岁,发现这个问题后很兴奋,竟呆住了,眼只盯着那起起落落的头,那弧线像扇子,又像彩虹,还像什么呢……竟一时看的入了神。姐姐回过头看我没干活,告起状来:“妈妈,我妹妹在偷懒。”
“我没有偷懒。”我的脸红了,我本来想把这个发现说出来,怕已上初中的姐姐笑话,忍住没说,觉得没意思,又慢腾腾的扔起地瓜来。
一块地的地瓜刨完的时候,也快晌午了,到准备午饭的时间了,这也是我和姐姐最开心的时间。父亲走到地边的松林里,找了个相对平坦的地方蹲下,一会儿一个简易的石头炉子支好了,说是炉子,只不过是三块石头拼在一起罢了。我和姐姐负责拾柴,周围到处都有干柴,不一会儿就捡了很多。父亲随手抓了一把身旁干枯的草点着,一会儿生起一堆火来。母亲这时候已经用镰刀肖好了几个大地瓜,去点皮以后,用镰刀学成不规则的块状,放进锅里,细心的母亲有时候会放进一把花生或者红豆,。父亲也抽空坐下来接着火点燃一支烟,慢悠悠的抽起来。我和姐姐围着父亲坐下,便央求他讲故事,父亲可会讲故事了,每一个故事前他都会讲一些故事背景,比如说讲一个关于皇宫里的故事,他会从皇帝是怎样出现的讲起,再到皇帝的家庭关系,生活起居,以及他的特点,把我们的注意力集中起来后才切入主题,每次都我们都听的如痴如醉。我们听着父亲的故事,闻着渐渐飘出来的地瓜饭的清香,望着飘过头顶的白云,那一刻,好幸福。
通常父亲一个故事讲完的时候,午饭也好了,母亲把热腾腾的地瓜饭盛好放在一块干净的大石头上,把从家里带来的饭菜拿出来,有时候忘了带筷子,直接就地取材,用那些不知名的草棵做筷子,还带着淡淡的草香味。其他的东西我都忘了,只记得那地瓜饭好吃极了,又甜又香,就像我的童年,简单而快乐。
吃完饭休息一会儿还有更多的活等着我们,我和姐姐趁父母还在歇息,在那片松林里玩耍起来。一排排的松树像一个个威武的哨兵,又像站立着做操的学生,姐姐就站在前面模仿老师讲课,我说我长大了要当将军,统领三军,说的全家人大笑起来,开心的笑声回荡在尖尖山上,回荡在那个秋高气爽的季节,回荡在我的脑海里……
后来生活越来越好了,我们全家都搬到了城里,再也不用在山上吃饭了,我却仍然怀念那些野餐的日子。怀念那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怀念那顿带着草香的地瓜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