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应见局势得到控制,就回到自己的校长办公室,剩下的事由值周教师庄衖和李世才来处理。
官应五十三岁,身高一米七0,身体单薄,国字脸型,白头发,上嘴唇是兔唇,尽管做了手术但裂痕仍非常明显,因此在他的朋友圈里都叫他官缺嘴。他的这个外号也在调皮学生中流传。他年轻时在一个山区乡镇的戴帽初中教书,有次他上课,正在黑板上书写,忽听到背后有学生怪声怪气叫:“官缺嘴。”气得他七窍生烟,立即停课切查,可他就是查不出来,也没有哪个学生坦白。恼羞成怒的他把全班的男生拉到讲台上站成一排,从右至左挨次耳光打过去。
“是哪个叫的官缺嘴?再没人承认,下次就是每人两耳刮,再不说就是每人三耳刮,直到查出来为止。”
他正要实施第二轮惩罚,坐在最后排门边的一个女生胆怯地举起手。官应示意她站起来大声说,不要怕。那女生说:“官老师,是门外的一个人吼的。”
官应差点没闭过气去,冲着那女生就是一通吼:“刚才你为啥不说,嘴巴到烧腊馆去了?你给我站着反省。”又对那一排男生说:“你们的委屈应由她负责。但你们也不是一点儿错都没有,既然她都听到了是外面的人说的,那么你们中肯定也会有人听到的,那为什么不说?----暂不追究你们,我还要进一步查,如果查出是你们中的,看我怎样收拾他!”
他对学生不可谓不严厉,但就是有学生不怕他。有次他从野外背回一块四五十斤重的石板,用报纸包好了神神秘秘的藏在寝室里。那时是三个年轻老师住一间寝室,另两个觉得好奇,趁官应不在时偷偷打开报纸来看,见石板的一面有粉笔歪斜地写着“官缺嘴”三个字。原来他断定这是他班学生所为,他是在暗中核对他班学生的笔迹,要侦察出疑犯。可终查无结果,被他的同事嘲笑了很长一段时间。并且官应习惯性地引用学生的原话,常闹笑话,比如他就敢在课堂上重复学生的话,说:哪个在说“官缺嘴”?还有次几个学生打乒乓发生争执,一个骂:肏你妈哟。这声音传到官应耳里,他冲过去一阵怒吼:哪个在说“肏你妈”?又引得他的同事一阵嘲笑。嘲笑他的其中一个就是庄衖,他比官应大三岁,他在心里很瞧不起官应,觉得他幼稚可笑,遇事冲动,头脑简单。可生活时常就是捉弄人,当年自认为聪明的庄衖至今也不过是个政治教员,而被嘲笑者却一路顺风顺水,在那乡镇戴帽初中由团支部书记到教导主任,再到副校长。之后官应调另一所单设中学任副校长,庄衖调到了弋阳中学任教。再后来,弋阳中学原任校长升迁到教育局任副局长,官应就调到弋阳中学,成了庄衖今天的顶头上司,近千人的一校之长。
庄衖哪里知道教书跟为人处事是两码事,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智商和情商是两码事一样。官应智商一般而官场的情商却很高,他对上级领导信奉一个“拍”字,对同事遵行一个“和”(huó)字,遇矛盾奉行一个“忍”字,遇担责任遵循一个“避”字。这是他的人生四字诀,也是他成功的四字诀。
官应和庄衖必竟是多年的朋友,几次想提拔他担任教导主任,可他都以年纪大了为由婉拒了。有次说起这话是两人在镇上一家小酒馆的一雅间里,庄衖感激得老泪纵横,摘下眼镜用餐巾纸几次拭泪,紧紧地握着官应的手,说:“老朋友,感谢你看得起我。感谢感谢,真心感谢!---年青的时候有这个心无这个命,老了我又没这个心了。老朋友,我只求在你庇护下把最后几年混过去,退休回家享受天伦之乐了。”
庄衖当然非常支持官应的工作。在官应刚调来任校长主持工作的时候,宣布了一条纪律:集体学习迟到一次扣两块钱。那时两块钱可以买一斤猪肉了。庄衖不惜以身试“法”,请求官应拿他开刀,所以这条纪律至今仍在推行。
李世才去年毕业于重庆大学数学系,本是分配在涪城内的一所单设中学任教高中数学,只因那所中学校长的亲侄女去年毕业于涪城师专数学系,被分配到了弋阳中学,两个校长私下协商就把他们调换了,教育局也做了个顺水人情。这事后来李世才多方打听才知道了内幕(因为按常理重大毕业生是不可能分到弋阳中学这样的学校的),他发誓报复那个校长。李世才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制造了种种机会终于结识了那个校长的侄女,并且很快发展成恋爱关系。就在那侄女承认他们恋爱关系的当晚,李世才就把她睡了,一直睡了她半年,让她刮宫一次,然后一脚把她踢了。
他一直在等待报复官应,终于等来了这次招聘校长的机会。之前他与官应也有过一次小小的较劲。那是新学年刚开学,学校看重李世才,就安排他担任一个重点班的班主任。那天下午已经上课了,官应介绍了个男生到李世才班就读。他带着那个男生去班上,结果发现没人上课。官应在教师办公室找到李世才,说:“李老师,你们班没人上课,是哪个的课?”李世才查看课表后说是庄老师的政治课。官应随即就叫一个在操场上玩的男生去喊庄衖上课。
“李老师,这个学生就安排在你班。----李老师,你先到班上去讲些学生要注意的事嘛。反正开学工作事情也多,你多讲讲。”
李世才把那男生领到班上安排好座位,正讲些初中学习的方法,庄衖就拿了本书冲进教室来,往讲台上一站,说:“我的课你胡吹些啥子!嫩狗儿崽崽也敢在我面前装蒜!”满教室学生鸦雀无声,李世才更是楞在那里,完全傻掉了,脸涨得通红,大眼瞪着他。“瞪什么瞪?你称二两棉花纺纺(访),老子也是你敢踏血的!”李世才一时无名火起,抓起一个粉笔盒朝庄衖脸上打去。庄衖双手在空中一阵乱打,无一打中目标,因为他的眼镜给打飞了。满堂哗然。李世才向校长办公室跑去,后面跟着骂骂咧咧追来的庄衖,再后面跟着一群高声起哄的学生。在校长办公室,官应一声断喝:“你们要做啥子,都不听招呼啰!”庄衖俯身去抓一条凳子,官应劈手去夺,庄衖顺势将凳子扬起正打在官应前额上。官应一把按住额头,鲜血顺着指缝流出在脸上画了几把X。从教师办公室奔出来一些老师,几个劝住庄衖,几个连忙送官应去医院,医生给他缝了五针。
庄衖自知理亏,也不再闹,但李世才这脑壳不好剃,他课也不上,天天扭着官应要求解决。他提出三个条件:一向他本人赔礼道歉,二另换政治老师,三学校出面在班上消除不良影响。官应只好做庄衖的工作,庄衖死活都不答应给他赔礼道歉,说:“要我给这个嫩狗儿崽崽低头办不到。”“你还说那些难听的话,你没年青过?”“说破天我也不告这个矮。”“本来就是你的错。课不按时上,派人叫你你还无理取闹。”“他凭啥子芝麻大点儿事就往你这儿告?”“他告你啥子?是我查堂查到你的,是我叫学生来喊你的。你还有理,要是他李世才没抓到把柄他会这么不依不饶你?换个人,你以为我那一板凳那五针就白挨了。板凳调头坐看如何?”“那你看啷个办吧?”“在小范围里,就我们三个人里给他道个歉。说句话而已,也不掉斤肉。其他的我来给你擦屁股。你去上三班的政治,把张老师调过去。好不好?”“就依你嘛。”他抬头看到官应额上那块疤,心里一阵难受,又说:“实在不好意思,让你受痛苦了?”“说那些做啥子,我们是一天两天的交情吗?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少生气保重身体。”
事情终算平息了,但李世才心里总有个疙瘩。看到庄衖处理那三个学生,恨不得教唆他们跟他打一架。所以他只作壁上观,任随庄衖在那儿现丑。
刘燕芬到办公室(以前的教师办公室现在的接待室)前见站的是她班的三个学生,问明原因原来是因为头发不合规范。刘燕芬直接把三个学生叫到年级教师办公室去,庄衖从接待室出来见人不着,问是刘老师带走了,心中不悦。
刘燕芬并未为难三个学生,对他们说你们头发长是长了点,但只要你们自己觉得好就没事。三个学生不明白刘老师话的意思,以为她说的是反话,就去剪了个平头来向刘燕芬交差。